容因却已没有力气再去计较那些,她疲惫地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示意碧绡赶快离开。
碧绡实则也受了极大惊吓,只是因为担心容因,反倒比她更能强撑些。
也正是此时容因才发现,这一整条街不知从何时起除却他们早已空无一人,原先店门大敞的几间铺子眼下门窗紧闭,四下一片令人悚然的死寂。
从巷子里离开时,容因隐约听到巷口转角处的暗影里有几个胆子颇大的在议论。
“又是那煞神,他造这么多杀孽当真不怕来日下地狱吗?”
“就是,这都是这月第几个了?自从有了这煞神,咱邺都一年不得多死上几十上百个朝廷命官?”
“唉,虱子多了不痒,多杀一个和少杀一个对他来说能有什么分别……”
想起祁昼明刚刚疯魔一般的神情和那双血红的眼,容因疲倦地闭上双眼。
不论死的是什么人,又是因何而死,他死前又究竟踩中了祁昼明的哪颗雷,她都不想再管,也无力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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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狗名副其实,曝光他,谴责他(指指点点jpg)感谢在2023-03-3117:22:42~2023-04-0409:3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哗啦——”,一阵水声过后,乔五将手中的铜盆放到桌上,把提前备好的方巾递到祁昼明手中。
眼下铜盆里的水瞧着十分干净,可实则乔五已经换过六次水了,此刻房中却仍旧隐隐飘散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
乔五偷偷觑一眼祁昼明脸上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除却脸色苍白了些,已与平常无异,才放下心来,调侃道:“大人,您方才那么吓新夫人,也不怕给人家吓跑了?我瞧着您这位新夫人胆子也小得很呐……”
祁昼明闻言,掀开眼皮睨了他一眼,淡声道:“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乔五并未因为这句话而露出惧色,反倒继续喋喋不休:“大人,我说真的,这夫人呐就是得宠着、护着的,可不禁您这么吓……”
“滚”,祁昼明忽然侧过身,一脚踹向他,暂时止住了他的聒噪。
这一脚虽已刻意收了力道,可仍旧踹得乔五龇牙咧嘴。
即便如此,乔五嘴上依旧不肯吃亏,才消停了片刻便又一边揉着方才被踹的部位一边埋怨起来:“大人,您要踹也不能踹我屁|股啊,这要是叫人知道了那多丢人?我以后还怎么娶媳妇儿,本来想跟您一样讨着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就已经很难了……”
话没说完,见祁昼明又抬脚,他连忙见好就收,端起铜盆便溜了出去,蹿得比耗子还快。
房门阖上的一瞬间,乔五忽然回转过身。
他看着眼前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门板,像透过这扇门看见了里面的情形,眼底的忧虑像化不开的阴云。
方才他如此费力地在大人面前卖弄口舌,也不过是想让他能忘记今日的情形一时半刻而已,即便他知道效用可能只是微乎其微。
今日的事谁都不曾想到,怪只怪那姓傅的太过不知死活,竟敢说出那样的诛心之言。
今日这个已不知是他们寻到的第几个人了,当年的卷宗却至今都没能找到。若再这么继续查下去,被人察觉端倪是迟早的事。
想来大人也早已是心急如焚,否则今日问话时便不可能让那姓傅的钻了空子,险些逃脱。
大人心里,应是十分不好受吧。
乔五走后,整个房间忽然变得死寂。
祁昼明闭目静坐在罗汉床上,坐了许久,安静得仿若一面塑像。
外面的日光穿过户牖洒在他袍角的金丝暗纹上,一直蔓延至他如墨的鬓发,铺出一团带着暖意的金色光斑,却又如此恰好地被那些墨发遮挡,折射成半边幽深的暗影。他的侧脸隐藏在那阴影里,苍白如同鬼魅。
半明半暗,形成一种奇异的俊美。
可从闭上眼的那一瞬开始,祁昼明眼前便不是空荡荡的一团漆黑,而是一道道血红色的暗影,像阴魂不散的鬼火,将他围困其中。
他却仿佛早已经习惯与它们共生共存,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就这么枯坐了近乎半日,直到天色彻底暗下去,室内的光线被尽数吞没,与屋外几乎融为一体,他才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之中睁开眼。
那一瞬间,他眼底涌动着难以说清的情绪,神色复杂。
半晌,他忽然抬起左手,一副仔细端详的模样,而后拇指与食指的指腹轻轻摩挲,像是在感受些什么。
沉默片刻,他突然低低地笑起来。
有意思。
这么多年,他头一次杀完人后闭上眼却能见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那张哭起来梨花带雨、格外能惹人怜惜的脸,再比如那双满是哀求的极为漂亮的眼睛。
可真是……会哭啊。
几绺墨发垂落,将他微勾的唇角隐没在背后,那张脸上隐隐流露出掩盖不住的邪气。
容因回到祁府时,意外地在门口见到了祁承懿的身影。
可今日所见实在太过骇人,她已筋疲力尽,甚至胃里还隐隐作痛,实在腾不出半点儿精力去应付这个小不点儿。
她示意碧绡直接回东院,但刚迈出两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喊。
“喂,你站住!”
容因蹙起眉,强忍下不适转过身去看他,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你……”,祁承懿对着容因端详了一瞬,忽然又迟疑起来。
片刻后,他轻叹一口气:“算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