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敬王府——虽说是父皇赐的,却不是新盖的。据说是当年抄了一个官儿的家抄来的,那府邸荒废了许多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给工匠去翻修,情况可想而知。我住进去那天晚上下了场大暴雨,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只有床上还是干的,夸张点说——床前已是一片汪洋,我那两只鞋子就是汪洋上浮沉的小舟。
我坐在床上,看着侯叶带着那四个小太监来来回回地往外舀水,深感抱歉。
偏偏就在我最狼狈最见不得人的时候,有人通报:翰林院修撰崔叔闻求见。
我跳下床,一脚踩在积水里:“请他到前厅,上茶伺候!”
正文引郎入室
整个敬王府能见人的地方,只有前面那两进院子和一间正厅。我自己匆匆忙忙地穿了衣服,叫来一个小厮——抱歉,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叫什么名字——从井里打了捅水给我洗脚,我趿了鞋子直接就奔前厅去了。
我从后门一气冲进去,却没看到人。左右找了一遍,又跑去正门去,才看到台阶下一个穿蓝色官袍的人影,正拦着何昭手下一个侍卫在这里当丫环的表妹秀梅说话:“姑娘,你家王爷每天都能见着你,可真是有福气啊……”
好得很,玩遍云嘉青楼花魁伤透半个云嘉城少女芳心的崔翰林终于调戏到我家里的丫头头上了。
我咳嗽一声:“崔翰林,好久不见啊——”
崔叔闻回过头来,自己拿手在脑门上装模作样地敲了一下:“瞧我这话说的,姑娘,你每天都能见着你家王爷,可真是有福气啊……”
我板起脸来:“秀梅,还不给快崔翰林上茶——”
崔叔闻一抬手,两只眼珠子仿佛粘在了秀梅身上:“有劳秀梅姑娘了。”
秀梅低眉顺眼地从我身边过去,手脚麻利地往一只茶杯里倒茶。崔叔闻走上前来,对着我拱拱手:“翰林院修撰崔叔闻见过敬王爷千岁。”
得,一下子就给我多加了两百岁。
我作势请他进来:“崔大人客气了,快里面请。”
瞧他的神色,果然是春风得意,容光焕发,看样子不知过得多滋润。
我越看,就越生气!
他大大剌剌进了门,两手背在身后把正厅的屋顶端详了一番,又把父皇御赐的对联读了一遍,才接果秀梅递过去的茶杯吹了口气,说:“王爷的新宅,果然不同凡响!”
我不理他,转头问:“秀梅,你今年几岁了?”
秀梅低头细声说:“启禀王爷,奴婢今年一十七岁了。”我看向崔叔闻笑说:“你要是再年长个七八岁,也许能入得了崔翰林的眼!”
崔叔闻一口茶喝下去,立刻被呛到了。我看着他抚着胸口咳嗽,接着说:“听闻崔翰林每到一处,就先问有没有年纪在二十四五的姑娘,不论颜色如何,都要叫来看看——崔翰林,慢点喝,本王又不会跟你抢!”
不知是不是本王的话说得太重,的脑袋低得都能压到肩膀下面了。我整理整理情绪,和蔼地说:“秀梅,你先下去吧。”她面露喜色,屈了屈膝盖就退得没影了。我自己走过去一脚踢上门,回来在崔叔闻背上狠狠捶下去:“崔翰林,觉得怎样了?”
他抬头看我,仍旧咳嗽个不停,脸上一片潮红:“多……咳咳……多谢……王爷……关心……咳咳咳……”
我一拳头砸下去:“崔翰林,这一个多月不见,向来可好啊?”
看来我这一拳砸对地方了,他终于没再咳嗽,说了句像样的话:“禀王爷,不好。”
我两手一叉腰:“郁郁江边梧桐树,鸾凤清鸣几回闻——群芳楼的微雨姑娘给你写的诗都传遍云嘉了,还不好?”
他站直了,眼神可怜得像只被欺负了的小狗:“禀王爷,下官在未封官之前,一共欠各家秀楼白银一百五十六两四钱——”
我跺脚:“还有我的二十两!”
他接着跟我算帐:“另外,下官在放榜后宴请各位同科的进士,欠了明月楼四十两。”
我点头:“然后呢?”
“我给各位姑娘送东西,欠古董铺胭脂铺绸缎庄等共五百六十两。”
我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你——究竟想怎样?”
他哭丧着脸一屁股瘫坐在椅子里:“怀真,追债的人赖在我府里不走,我没地方可去了——”
我一掌拍在他背上,权当抚慰。
他那传说中的翰林府,据我派去刺探情况的小厮说,其实是在东华门边上租来的一处两进的宅院。他是新官,本来是可以住在翰林院里面的,偏偏就跑出来自己住外面了——我用脚趾甲想都能想到,这肯定是因为翰林院天黑关门,他住到里面就不能夜夜笙歌了!
我听着他一声声地诉苦,感慨万千。
我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他支吾不语。我看看周围没人,压低声音提醒:“要不就回去栖云山去找少爷,这点银子他一定肯借给你的。”
素羽在父皇下诏封我为敬王之后就回栖云山去了,只说我和崔叔闻以后也可以随时去见他。反正地方也不远,我也就不勉强他留下来。
崔叔闻猛然抬头:“不成!”
我叹息,把他的身子往远处推了推:“崔翰林,小王连下人这个月的工钱都不知道能不能发出去,恕小王爱默能助。”
崔叔闻两只眼珠子一转,迈着八字在本王府的正厅里走了一圈,突然回头说:“敬王爷,方才我进来时四处看了看,贵宅好像挺大的,空地儿也不少……”
我头皮一麻:“崔翰林你待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