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内,白竹烟躺在床上,紧紧闭着双眼。
她面色苍白,眉间久久无法舒展,眼睫不住颤抖,似是入了梦魇,模样十分不安。
暮临朝随茶茶进来,方一踏入屋内便觉察到一缕无法忽略的妖气,比以往更加明显,泛着阴冷寒意。
他皱了皱眉,掩在袍袖下的指尖白光一闪,给这房间里布下一道禁制,将那四处乱窜的妖气禁锢其中。
茶茶轻轻将门合上,候在一旁满脸忧色,“您之前说,小姐若有不适可以灵丹缓解。适才小姐睡下前已服过一枚,但似乎情况不比昨夜,到现在已睡了近四个时辰,身上也冷得骇人……”
暮临朝并起两指探向白竹烟腕间,指尖所触却是一片冰凉。
她此时脉息十分微弱,几乎感受不到。若凡人有此症状,多半已是回天乏术。
可她是妖族。
妖族皆为冷血,她越是如此,反倒说明妖气越发蠢蠢欲动。
她额间禁灵印原本就有松动之象,又受到夔牛鸣声冲击,印后妖气早已按捺不住,里外夹击之下,竟将那印记的气息损毁大半。
如此看来,她被封的妖气着实不弱,一旦破印而出,实力不输大妖。若再不加以压制,被玄门察觉她的存在,也是早晚的事。
目下最好的办法便是修补禁灵印。
只可惜,衍宸教中关于禁灵印的记录并不完整。
此路不通,那便只能以灵力将这冲
破囚笼的妖气逼回本体。
然而妖族对于灵力的索取几乎没有餍足之时。
随着禁灵印的崩溃,饲喂妖气所需的灵力只会越来越多,足以将一个筑基修士的灵脉耗至枯竭。
此举也仅可暂时压制,绝非长久之计。
暮临朝昨日灵力消耗巨大,现下只余不足三成。
他伤势未愈,若再强行将灵力分给白竹烟,之后恢复起来,怕是少不得要花上一年半载。
况且他如今已至散仙后期,随时都可能突破玄元之境,得近神之体。届时天劫将至,若不存续实力,恐将难以抵挡。
何必为了一个小妖,让自己担此风险。
他垂眸扫过白竹烟的脸庞,她这具身体残存的灵力已被消耗殆尽,经受自身妖气与禁灵印的双重冲击,想必不会有多好受。
暮临朝本不喜多管闲事,本可一走了之,让其自生自灭,甚至还能将她抓回教内,与众妖魔一同封入天狱。
身份使然,他本该如此。
许是觉得那精致面容上紧蹙的眉心十分扎眼,他终是伸手轻点过去,似是要将那本不该有的褶痕抚平。
暮临朝将灵力源源不断地释放出去,任由她的妖气吞食,没给自己留一丝余地。
少顷,他收回手,离去之前轻声说道:“她无碍了。”
茶茶欣喜道:“太好了!多谢道长!”
她见暮临朝推门而去,背影虽仍是一派清冷俊逸,却难得有了脚步声,看上去十分疲惫。
心细如发的小丫鬟张了
张口,没敢问出声。
可她毕竟肉眼凡胎,却没发现自暮临朝离去后,这房间内束缚妖气的禁制再难以为继,顷刻破碎。
*
夜色渐浓,最后一抹霞光坠入大江尽头。
昨日被暮临朝救出后,源轸带着仅剩的十余名衍宸弟子,在江边四处搜寻生还者的踪迹。
但泥沙入口,阻断呼吸,被洪流卷走的众人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即便是如他们一般的修仙者,在夔牛面前都无力自保,更遑论普通百姓。
朝中派来赈灾的大臣,是在浔阳附近任职的州府司马。
这位大人听闻有仙师亲临,恨不能立刻接见,马不停蹄赶了一夜,于今晨抵达此处,一刻未歇,便带着手下亲自寻往江畔重灾之地。
源轸与其余同门穿的皆是衍宸教校服,外袍上带有北斗星纹,十分好认。
那官员见这少年气度不凡,指挥调度有条不紊,便上前拱手道:“下官早已听闻,此地有仙门出手相助,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源轸恭敬回礼道:“不敢,我等修道之人当心怀众生,理应如此。”
“仙君大义,下官感佩。”那官员略微压低了声音,“待此间事了,不知可否请仙君到府中一叙?下官家中有一幼子,极有天赋,能与草木通灵,天天盼着能结下仙缘。若您能将他一同带回去,下官必有厚报。”
“啊?”源轸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少年涉世未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
尚未筑基,自觉此事不妥,抬眼瞄向远处临风而立的暮临朝,“在下只是个新入门的弟子,并无此权限,不过我有位师兄就在……”
“慎言。”
凛冽之声传音入密,听得源轸一个哆嗦,赶忙改口道:“教内事务繁忙,我有位师兄已先行回山,叮嘱我等不可过多逗留,怕是要让大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