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妖眉间一道血色印记逐渐褪去,一双虎耳竟也化作人耳,原本结实的身躯失去支撑一般瘫软在地,姿势极为扭曲,几乎看不出形状。
妖骨不复存在,那具尸体只余人形,再看不出半点妖族痕迹。
原来知千百说得都是真的。
白竹烟望着那地上的半妖尸体,不觉心中凄然。
自鬼市一别不过月余,这敦厚憨实的半妖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虽说妖界各族之间向来泾渭分明,时常为了地盘划分针锋相对。
异族的妖死便死了,放在往常,她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而今却因着这仅一面之缘的虎妖心生悲切。
许是在人间待久了,心境也在不知不觉间染了些人气。
她还记得那日虎妖曾说,他的父亲也是个人族,言辞间透着恳切与崇敬,想来家中应是十分和睦罢。
不像自己,连父亲的面都没见过,还平白因此惹得母亲生厌。
源轸见她过来,忙退到一旁,将暮临朝身侧的位置让给她,自己上前查看那虎妖的尸体。
堕魔之气退去,那滩血肉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气。
白竹烟恍然不觉。茶茶捂着口鼻,虽不敢上前,却也尽量陪在她身边。
她蓦地开口:“为何一定要杀了他。”
“啊,姑娘有所不知,”源轸亲手了结虎妖,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在同自己说话,“这东西是妖,并非凡人。”
魔息腐蚀妖骨,侵
吞灵台,从此嗜血好杀,再无法逆转。
堕魔之妖在妖界尚能引起轩然大波,招来各族诛伐。
更何况此处是人间。
若放任不管,假以时日,必会生灵涂炭。
白竹烟出于妖族,从小便被族中长老们唠叨堕魔的危害,对此再清楚不过。
她却还是自言自语一般问道:“是妖……就一定要除去么。”
“那是自然。”源轸道,“论力量,妖族远胜凡人;论心性,妖族天生阴诡狡诈。两族难容水火,它们安安分分居于妖界便也罢了,一旦涉足人界,凡人岂是对手?我等修仙之辈,怎能眼睁睁看着妖族扰乱人间,降妖伏魔自当义不容辞。”
这小弟子自入教起便被灌输这些大义之词,言语间透着满腔正气。一语说罢却又羞赧地挠挠头,抬眼偷瞄向暮临朝,眼神中满是敬畏。
那个人也是这么想的么……
白竹烟垂下眼睫,声音越发小了:“可是,妖也分好坏啊……兴许他并未作恶呢。”
“啊?”源轸没听清,“姑娘说什么?”
白竹烟挤出笑脸,摇摇头:“没什么,小道长做得对。”
水火不容么,是了,本该如此。
可笑那只虎妖竟还妄想做人。
源轸不敢盯着她看,见她不再发问,便走向暮临朝,施礼道:“魔息和妖气皆已散尽,未发现异常。”
暮临朝道:“将他尸身烧了罢。”
“是。”
源轸用灵力在那尸体上引燃一道灵火,白焰瞬间将虎妖吞没
。
血肉消弭在灵火中,这半妖的存在便算是抹去了。
白竹烟心头一阵恶寒,不忍再看,转过身继续朝密林深处走去。
为了做人,竟甘愿受那九死一生之刑。
到头来却只得了个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