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送回山上的伤员,已悉数转移至玉衡峰修养。
其余弟子被长老们叮嘱了几句,便按各自师父的要求,纷纷回去继续修炼了。
源轸和几名同门,被留下清点死亡弟子名单。
按照教中规定,若有弟子在任务途中身亡,尚有亲族在世的,则需派人前去,带上补偿慰问一番;若是已无亲族的,便会葬在山后的灵祠里。
有了先前夔牛的教训,源轸对于伤亡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每每想起都会无比自责。
同寝的师兄弟们看在眼里,纷纷主动帮他接过这些事,只留了些核对名册的琐事交由他来做。
源轸心中明了,
感念同门情谊,只觉惭愧,可源宁拦着他,他便也只能当个“懒散闲人”。
手头的事很快便忙完了,他被源宁边往外推边打发道:“好了源轸,长老说了,今日典学课照旧。这里也没你的事了,还不快赶过去上课?”
源轸无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了声谢,便又往藏典阁的方向赶去。
他御剑穿梭在峰群中,脑中回想着方才清点出的伤亡名册,思索片刻,决定还是应与静归师兄知会一声才是。
此时,天边初阳已然升起,大多数弟子都已开始修炼。
源轸落在松香小径里,环顾四周,确认无人之后,才用灵力将手边的积雪融化出几滴水来。
水幕展开在他眼前,他熟练地以幻灵鱼第六重的功法设下禁制,便将方才所闻写成密文。
伤者五十九人,亡者二十一人。
同上次由他带队前往浔阳之时一样,这些都还是炼气期弟子。
源轸写至此处,心中忽而一滞,便想将他这段时日的困惑,说与师兄听:
“师兄,师父常说,修仙者要身负大义、心怀苍生,遇弱者遭难,当以手中剑护之,不可弃众生于不顾。”
“可若明知力所不及,护不得旁人,亦护不得自己,甚至还会因一己决策,害得本可逃脱者因此丧命,这种坚持,还有意义吗?”
“弟子心中疑惑,又不敢问师父,斗胆向师兄请教,还望师兄能指点一二。”
一则密文写完,他却犹豫着
不知该不该发出去。
身在仙门,此言论未免太过离经叛道。
可他打心底里觉着,静归师兄与旁人不同,他在山下来去随性,教中严规框不住他似的,也不必担心因不守教条而被责罚。
至少现在是这样。
于是小弟子便大着胆子,想将心中所惑说与他听。
他不担心被暮临朝责骂,却担心自己晨起时已同他说了许多废话,若是惹得师兄不悦,此后再不同他来往了可怎么办?
小弟子捏在指尖的法诀,迟疑着不曾传出。
而这时,一只手突然轻拍在他肩上!
“源轸师弟,真巧啊,咱们又在此处遇上了。”
源轸身子一僵,悚然回头,却见白袍玉冠的青年温和地看着自己。
“大、大师兄!”
静风轻轻一笑:“师弟缘何如此惊慌?”他眼神往前一扫,了然道,“哦——原来是在同旁人传信。”
源轸心中一惊,压制着情绪,连忙抹去密文,行礼道:“师兄见笑了,弟子只是在练习,没有同谁传信。”
静归师兄不是外人,方才的密文里也并未写那些师兄交代让他留意的事,充其量只是他那些不合苍生大义的言论不能被人知晓罢了。
可他仍是莫名心虚,因他所用的第六重功法,不是他这个境界的弟子所能习得的。
教中为防弟子在修炼时操之过急,习得自己难以领悟的功法,从而导致走火入魔,向来严格把控各境界功法进度。
他这种跨级修习功法
的行为,是绝不允许的。
源轸正忧心时,却听静风说道:“原来师弟已习得幻灵鱼第六重,先前问你时,怎的不说?”
小弟子头皮一奓,睁大了眼睛。
静风满意地看着他的表情,在他肩上拍了拍,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慌什么。”
听他不打算责罚自己,源轸惊疑不定地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多谢大师兄。”
“欸,别急着谢。”静风笑意不减,“毕竟涉及到教规威严,师父将掌门手令交予我保管,我若替你瞒下此事,多少有些不妥。”
山风寒凉,源轸额上却渗出细密汗珠,他惶然抬眸,问道:“师兄何意?”
“简单,”静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只要师弟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如何?”
源轸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却还是说道:“师兄请问。”
静风轻笑,凝眸看着他,缓缓道:“师门内皆知,藏典阁第七层乃本门禁地。你一个尚未筑基的小弟子,竟知晓破解星盘机关的法子,还能不声不响地全身而退,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源轸大惊,忍不住后退两步。
他怎么会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