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他是要对我下手的……”
唐星翼伸手拍拍他以示安抚:“现在知道怕了?”
“怕……”孙慕清忽的仰脸朝他一笑,“但下次还敢。”
周围弟子哄闹一阵儿纷纷落座,却一时不肯放过讨论方才的一幕。
“我一直都不知——叶少主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三,是如何能在天下众多修士中站稳脚跟的,今儿个算是长见识了!”
“不然你以为——天下为何称他一句‘叶少主’?你只见他笑呵呵的,却不知他心里早有了算计。我上回还听有个不知哪位长老门下的师兄说了句笑面虎……如今一看倒也不算假话。”
“他这一手也是杀鸡儆猴,是叫今后别处仙家也占不了咱们镜花水月的便宜。”
听着周围议论,孙慕清却走了神。
他忽的冒出一个想法。
“星翼哥……”小少年疑惑着开了口,“若是……若是今日来的是乱哥……他遇上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唐星翼闻言一愣,当真思考了一番,这才嘴角一扬道:“他——该是没有叶少主那样先礼后兵。”
两人身侧,尹药子端来一杯温水递给范初冬,低了低头回自己的位置。
角落里,许燚起身朝着住处走。
凌司牧抬眼目送他消失在转角,却也没贸然起身去追,只是手里握紧了一盒祛疤的药膏,最后松了松重新藏回袖中。
何求谷万里无云,千里之外的镜花水月却是雨声滴答。
不过都是些小雨,很少再有电闪雷鸣。
此刻黄昏。
乱羽撑着一把油纸伞,本想着在后山散步,走着走着却不知怎么竟来到了风雨殿近处。
这里是掌门两位爱徒的住所,也是仙门弟子的禁地。
他趁着雨落时后山人少,停在了院子外仅仅一丈远。
眼前高墙大院,只有一株不知多少年的银杏树破土而出。
院子里住着他父亲近乎半生的牵挂。
那牵挂名为洛笙。
幼时他不知为何自己出身仙家还要被送来刚开始收徒的镜花水月,摊上个一年到头见不到人的师父。
后来,他想不起那年雨夜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救了他,竟能让齐大侠险些拿出齐亦寒的佩剑对他“家法伺候”……
自知晓真相的那天起,他于好奇、不甘和责任的矛盾泥潭里挣扎了两年有余,却在今日见到那株早落尽了叶的银杏时忽的整个人安静下来。
纸伞微微倾斜,少年抬头,眼睛看着出露的银杏枝干,愣愣出神。
院里空旷。
屋檐滴水。
洛笙站在檐下,刚收回去接雨滴的手。
她未戴斗笠,这时候眼里看着的也是老树的方向。
立春已经过去好些天了。
再过不久,老树又会像以前那样芽,然后满树生机。
十四年前她初来镜花水月,当时其实并未打算接受许燚让她拜师的安排,只觉着在死亡谷成长也无不可。
可见到这株老树时,她只剩下了留下的念头。
这株银杏千年树龄,是一千年前她与故人亲手栽下。
她要留下来,守着一段模糊的记忆,守着她未曾来得及出口的爱意。
只是前不久听闻一句故人可能入了轮回的消息,她却觉得这十多年来平淡的日子似乎有了些盼头。
就像眼前这株银杏,在盼着春的归期。
墙里,仙子白衣,遗世独立。
墙外,少侠静立,自有风度。
若是没有这高高的围墙,或许能有一场美丽的树下邂逅。
银杏不知多少年,也不知见惯了多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或许曾有人在树下相遇,或许曾有人在树下分别,又或许,还曾有人在树下重逢。
老树以它那经年的沧桑包含着所有的情感,收下所有的回忆和展望。
终于,院里的人回了屋,院外的人转了身。
因着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终究要把相遇放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