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的保护,何?尝不是一种伤害?“且是药三分毒,这么?天长日久地喝下去,焉知不会有所妨害?不如就此?断了吧。”
且顾嬷嬷看得出来,云莺其实挺喜欢孩子,她虽然娇气,又动不动喊着怕苦怕累,可但凡关系到弘曜阿哥没有一刻偷懒懈怠的,连小阿哥身上的衣裳鞋履都是一针一线亲手缝制而?成,这样的女子,把她当成温室里的花朵才真真是看轻她呢。
四?阿哥有些无奈,“嬷嬷,我是真的害怕。”
女子生产就跟在鬼门关上行走一样,何?况有仁孝皇后(赫舍里氏)这个前车之鉴在,谁敢放心?
顾嬷嬷微微正色,“您不能为怕打老鼠伤了玉瓶,那就什么?都干不成了。何?况当年?那件事乃是奸人心存歹念,非关天意,老奴相信侧福晋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遇难成祥。”
话?里奸人指的是谁,她相信四?爷心里有数。
四?阿哥神?色凝重,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云莺发?现?顾嬷嬷端给她的茶饮换了,“怎么?回?事,一点都不甜了?”
她记得以前顾嬷嬷泡的茶有种淡淡甜味,格外令人上瘾,她一口气能喝三盏,因了这个,她原本不爱喝水的人都改变口味了。
顾嬷嬷含笑?道:“原是加了蜂蜜的缘故,或者我再?去添点?”
原来是这个缘故!云莺恍然,赶紧摇头?,她可不敢再?变胖了,就算要备孕,也不能真把自己补成痴肥。
简单清点了西苑这个月的账目,云莺就让挽星拿去给福晋过目,她如今做这些可谓轻车熟路,虽说口算心算不如她们?,可论起笔算的能力却比挽星等人强上许多——反正挽星看不懂那些鬼画符。
挽星答应着,又迟疑道:“对了,前儿东苑的翠缕来找奴婢,说是想借些银钱。”
云莺一怔,“她还没死心么??”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李格格,倘若说此?前众人还存了一丝希冀,可随着孩子们?渐渐长成,弘昐不但行动迟缓异于常人,连话?都说不明白,还动不动口角流涎,四?爷的一颗心终是渐渐沉下去,而?他对李氏最后的情分亦消磨殆尽,每当看到弘昐,就会想起他那个糊涂不懂事的额娘,如何?误人误己,叫他如何?还能对李氏假以辞色?
李氏无疑也清楚这点,但她却固执地不肯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她坚信弘昐的痴傻只是暂时,只要好好延医问药,必能恢复如常,为此?隔三差五都得在东院闹腾一番,逼着人给她请大夫,要不就拿剪刀绳索之类闹着上吊自裁。四?爷起初拗不过她还肯听听,可随着大夫们?走马灯似的来了又去,弘昐却不见分毫好转,到底不抱指望了。
福晋更是坚定地以四?爷为圭臬,四?爷都不搭理了,她还怜惜李氏作甚?再?说,她可没忘记李氏坑自个儿的事。
云莺向来信奉救急不救穷,已经让挽星拿了两三吊钱过去,如今还来,她到底不是金山银山!
顾嬷嬷亦轻轻摇头?,“李格格当真糊涂,不趁此?时博得四?爷怜惜,倒寻死觅活作耗,贝勒爷日理万机,哪管得着她那三瓜两枣的小事!”
此?话?一出,云莺心里却有点微妙的内疚,她明知李氏此?举只会把四?爷越拖越远,但不知怎地,心里竟还有些庆幸,若李氏当真是个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女人,或者四?爷也不会转投入她的怀抱了。
某种意义上,是否她占了李氏的福祉呢?原本李氏该是这个阶段四?爷最宠的女人,接连给他生了三个儿子,不像自己至今只得了弘曜一个,人人皆叹贝勒府门庭寥落……
云莺忽然就坐不住了,她决定要去看看李氏。
顾嬷嬷苦拦不住,只得加强戒备,多调几名宫女太监,防着李格格狗急跳墙。
然而?面对面地坐着时,云莺发?觉李氏跟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她以为李氏那么?能折腾,必然还是心高?气傲不肯服老的,也会使尽手段保留当初的娇艳,但面前不过是个憔悴枯槁的妇人,顾嬷嬷若是没那几条皱纹,瞧着兴许还比她年?轻些呢!
李氏也顾不上搭理云莺,只顾将弘昐搂到怀中,警惕地望向对面,似乎生怕儿子被抢走似的,她似乎已不大能认出云莺来,目中神?色是警惕的、麻木的,好像她俩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云莺注意到她抬起手臂时,腕上有几道明显的红痕,不禁骇然,以为是李氏被人欺压,然而?挽星悄悄告诉她,那是李氏自个儿拧的:原来李格格近来脾气愈发?暴戾,起初只是打骂仆婢,可等福晋把她院里的仆婢换过几拨后,李氏到底学乖了,知道闹也无益,逢着心烦意乱难以排解时,便用这般自虐似的法子。
云莺愕然,“贝勒爷知道吗?”
挽星摇头?,四?爷若是知道,早把母子俩分开了,谁能保证李氏哪日不会把气撒到孩子身上?
云莺望着李氏那张愁苦面容,心想她终究是个好母亲。李氏未必不知自己江河日下,这种巨大的恐惧胁迫着她、磋磨着她,令她神?经越发?紧张,但即便如此?绝望,她也不舍得伤害弘昐丝毫——或许是珍重,或许是抱歉,毕竟,弘昐昔日正是毁在她手里。
云莺沉沉叹了口气,起身离去。
她想救李氏一把,至少解了她的禁足令,多见见人,或许李氏能渐渐平和些,长久待在逼仄的空间里,难免会发?疯。
当然她没直接向四?爷谏言,而?是先?跟宋氏商议,宋氏养二格格也养了三年?了,让她将宁楚克送回?去,她难免不舍,但若宁楚克总牵挂境遇凄惨的生母,在她院里住着也不会舒坦,因此?二人略一讨论,还是决定能帮则帮。
云莺紧紧拉着她的手,“我瞧李氏病的不轻,即便放她出来,也未必能照料两个孩子,必要时,我会为姐姐说话?的。”
宋氏爱怜地摸了摸养女的头?,“我只要这孩子过得好便知足了。”
但还没等两人付诸行动,西苑那头?便传来动静,李氏抱着弘昐投井了,幸好那是口枯井,水位不深,里头?堆着的杂物?缓冲了一把,二人并未殒命,只身上有多处擦伤,须得好好卧床静养。
四?爷勃然大怒,质问李氏为何?要带着他的孩子寻死,李氏静默地转过头?去,“妾只是觉得,再?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一时间,庭中寂寂无话?。
四?爷目光低沉看了她半日,默然离开。
自此?,李氏禁足终解。
变故
大?抵死亡真能叫人认清现实,经此一事,李氏看淡许多,人也?变得?平和了。
云莺去看她时,还颇有?歉意道:“原是姐姐糊涂,从前做出许多错事,伤了你我情意,还望妹妹既往不咎才好。”
云莺顿了顿,含笑道:“这是自然。”
乳母抱了弘昐来,近六岁的孩子,还是混混沌沌,整日里只知吃和睡,这会子又嚷嚷着要零嘴儿,乳母们亦头疼不已,弘昐阿哥比同龄的孩子胖壮许多,两眼又?呆滞无神,一看便知不正常,李氏又是铁了心要管束,岂肯纵容,但?,毕竟是小主子,乳母们哪敢大?声训斥,何况这孩子力大?的很,两三个人有时候都拉不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