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走的,都走了。
思冰和其余的几个侍卫,远远地站着。回廊下,只剩下蕙兰和慕容复。
慕容复看着蕙兰,声音低沉道:“朕送你回醉心殿,朕……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这一刻,是蕙兰梦寐以求的,终于来临,却是百感交集。
她凝视着慕容复,终于有机会,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皇上,前几日……不是说您和荣威将军被困阳泉谷吗?您怎么会突然回京?”
他伸手摘下蕙兰头上的一片枯草叶子,温言解释道:“朕和荣威将军被困阳泉谷,不过是为了迷惑匈奴,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为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事实上,敬国公所率之将士,早已于奉河关外埋伏,只待匈奴轻敌,便趁夜进攻,一举夺回奉河关……
朕归来时,奉河关已复,余者,便是与匈奴谈判之事……有敬国公与荣威将军在,朕无需逗留,遂星夜兼程而返。一则心系朝政,二则……挂念于你!”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蕙兰猛地睁大双眼,瞠目结舌地问道:“父亲……他在奉河关外埋伏……他果真尚在人世……他何时去的西北?”
慕容复凝视着蕙兰的双眼,沉声道:“他……是与朕一同前往的……”
蕙兰脱口而出:“一同前往?这如何可能?父亲当时……不是和娘一起,被宁安侯劫走?关押起来了吗?”
慕容复颔:“敬国公是在朕出前五日,被宁安侯派人劫走,关押在冠绥山山腰的一个石洞中……
几日后的一个深夜,他趁看守的家丁熟睡,磨断缚住手脚的绳索,逃了出来……从冠绥山下来后,他便一路策马狂奔,火赶回京城。
也是上天眷顾,他在回京途中,恰遇朕……就在前一日,西北急报传来,朕与王渤大人商议后,决定御驾亲征,遂连夜赶往京郊禁军帐营,不想竟在途中遇得久无音信的敬国公。
朕从他口中得知实情后,便决定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蕙兰疑惑地问道。
慕容复微微一笑:“既然朝中皆以为敬国公延迟归京,致奉河关失守,朕不妨就借此消息,行一明一暗之战术。
明面上,朕与荣威将军一同率军前往西北,讨伐匈奴;暗地里,敬国公则乔装打扮,随朕一同出。
到了西北后,朕与荣威将军直面匈奴;而敬国公则率领部分将士,隐藏起来,伺机而动。
朕之所以如此安排,是为了吸取上次的教训,避免朝中有奸臣与匈奴暗中勾结,将我们的出兵计划尽数告知敌方。
同时,用兵之道,贵在多变,朕暗中留有后手,便可出其不意,打匈奴一个措手不及。
不出所料,在守住锦安州后,朕与荣威将军一同出兵攻打奉河关。在匈奴的顽强抵抗下,我们佯装不敌,退守阳泉谷……匈奴果然中计,以为我们被困,便大肆庆祝。
就在匈奴兵困马乏之时,休整多日的敬国公,率领埋伏在关外的将士们突然出击,顺利收复了奉河关,将匈奴逐出了关外。这一仗,打得真是大快人心,也算是灭了灭匈奴的嚣张气焰!”
蕙兰忍不住赞叹道:“皇上此举,真是英明睿智……”
正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急切地追问道:“可是……父亲不是在逃走时,误闯了冠绥山土匪的地界,据说第二天还在山石上挂出了人头……”
慕容复解释道:“冠绥山的这伙土匪,虽然做的是拦路抢劫的营生,但其中也有不少侠义之士。敬国公误闯他们的地界后,很快就被送到了头领那里。敬国公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并表示朕钦点他前往西北讨伐匈奴,西北形势危急,刻不容缓。
这个头领深明大义,不仅放了敬国公,还把寨里的一匹良马送给了敬国公,同时派人护送他下山。
敬国公恐宁安侯再生异端,遂嘱咐头领,切勿将他尚存活之消息外传。故而,悬于山石之上的级,仅为迷惑宁安侯罢了……
关于冠绥山之土匪,朕早有所闻,其评价褒贬不一。
此次,他们亦算是立了功,朕欲令津城府衙派人去谈,以示诚意,使之归顺朝廷,不可再纵容了!”
“原来如此!”蕙兰长舒一口气。多日来的阴霾终消散。
她一直以为父亲真的遭土匪毒手,此生再难相见,不想竟是虚惊一场。
蕙兰仰头望着深秋之阳光,心中一片澄澈明净,无有比失而复得更令人幸福之事了。
慕容复审视着蕙兰之脸色,紧握其手言:“此段时间,因敬国公之事,你受惊不少吧?
朕离京时,亦想过在信中告知你实情,然斟酌再三,还是决定隐瞒。
毕竟,此事关系重大,直接关乎西北之整个战局,若泄露出去,朕之全盘计划便皆成泡影了。
故而,不仅是你,朕连太后亦未曾告知……兰儿,莫怪朕狠心,朕亦知你这些日子定然心力交瘁,然当时情况危急,朕必须要万无一失!”
蕙兰仰头视之,目光真挚道:“臣妾皆明了,皇上乃一国之君,自当以国事为重,臣妾……虽历经诸多磨难,但也算是有惊无险,这不……安然无恙地在你面前了!”
慕容复凝视着蕙兰,伸出手,轻轻抚其面颊,柔声曰:“现今轮到你与朕言说了,朕不在之日子,你都经历了何事?朕回宫后,一闻你在离宫,便什么都未顾上问,即刻赶来了!”
蕙兰微微一笑:“太后……不是已经写信告诉你了吗?”
慕容复轻轻摇头:“太后只在信中控诉端妃的罪行……她也是气到极点了,不然不会把她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都告诉朕。
对于你,她只说一切安好……既然一切安好,又怎么会把你囚禁离宫?对于这个,她可是只字未提。”
蕙兰深深地叹息,慕容复走后,她历经坎坷:父母被劫,姐姐出现、囚禁离宫、宋氏和大皇子的事、父亲的噩耗、端妃的阴谋、秋疫……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她才凝视着慕容复的眼睛,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皇上,姐姐她……殁了……”
慕容复看来确实对此事毫不知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蕙兰声音低沉,缓缓道:“宁安侯把她从江南绑了回来,囚禁在青岩山的林家别院。您走后不久,端妃便把她带到了太后面前。所以,关于我和姐姐的身份,太后都知道了……
臣妾和姐姐,就这样被囚禁离宫。再后来,端妃步步紧逼,先是深夜来到离宫,指使宋氏除掉我;又利用秋疫,让姐姐染病……姐姐好了之后,为了臣妾,暗中决定去刺杀静端妃。
端妃重伤的同时,她……也自尽身亡……皇上,姐姐她……这次回来后,彻底变了,她再不是之前自私任性的模样了……只可惜,臣妾刚感受到了有姐姐陪伴的温暖,便又永远失去了她……”
蕙兰说到这里,喉咙口被难以言喻的痉挛堵住,她转过脸去,任凭泪水夺眶而出,在脸上肆意流淌。
慕容复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紧紧地拥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