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黄昏,二皇子从尚书斋回来,显得浑身不自在,嘴里嘟囔着:“梅娘娘,儿臣身上痒!”
蕙兰掀开他的衣裳查看,顿时大吃一惊,只见他的背上、肚子上、手臂上,长出了一片片红疹子,有的地方被他挠破了皮,还渗着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样的症状,让蕙兰惊恐万分地联想到麻风病,她急忙吩咐小太监田青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田青一边应着,一边问蕙兰:“娘娘,请问哪位太医?”
蕙兰稍作思考,迅命令道:“若是温太医当值,就叫他过来,快些!”
蕙兰心想:“生辰那晚与温秋实的偶遇,总让我心神不宁,觉得他有些奇怪。不妨借此机会,试探一下,顺便劝解他几句。而且,温秋实的医术和医德,我向来信任。我也知道他无论对我态度如何,都不会挟私报复。”
温秋实很快就随田青一同来到了醉心殿。依旧是温秋实的一贯做派,进殿后听蕙兰说明情况,他便二话不说,立刻给二皇子诊视。
须臾,温秋实便神色自若地说道:“无妨,二皇子或因练武时多汗,且冬日寒冷,衣物干透缓慢,以至生出疹子。臣开些药,令其以温水沐浴,擦干后涂上药,不久便可痊愈!”
蕙兰想起张玉荣的遗言:廷儿惧热,易出汗,平日切勿着厚衣。
她遂松了口气,但仍让温秋实检查了廷儿的被褥、衣物、饮食……
蕙兰深知皇后居心叵测,故自二皇子至醉心殿后,其饮食起居,蕙兰几乎事必躬亲,恐遭人暗算。
经一番细致查验,温秋实言并无异样。
蕙兰彻底安心,趁此机会,直视温秋实,委婉问道:“温太医,本宫生辰那日……”
温秋实未等蕙兰言罢,便避开她的目光,含混其辞,语潦草,低声答道:“那日微臣心情不佳,冲撞娘娘了,还望娘娘海涵!”
温秋实如此一说,蕙兰便也不好再追究,只轻声道:“本宫并非责难,只是念及儿时情谊,亦望温太医能早日忘记……兰儿,真正释然!”
温秋实歪头看了蕙兰一眼,而后笑了一声。其笑声与以往不同,似喉咙有物,听来阴阳怪气。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惯有的恭敬:“太医院年末繁忙,娘娘若无他事,微臣便先告退了!”
蕙兰便起身,亲送他至殿门口。
临出门时,温秋实忽回,压低声道:“娘娘若忧二皇子疹疾难除,不妨将二皇子贴身衣物洗净后,与薯蓣皮同泡一刻钟,晾干后再为其穿上……切记,须用生薯蓣皮!”
蕙兰如获至宝般点头,连连道谢:“多谢温太医!”
温秋实走出醉心殿,他抹了一把脑门的汗,长舒一口气,面色凝重。
蕙兰待温秋实走后,心中暗叹,温秋实虽执拗,但委实是位良医,他的方子必不会有什么差错。
即刻,蕙兰传唤小厨房的雪雁前来。
冬季,小厨房常备薯蓣,用以煲汤或制作糕点。
蕙兰嘱咐道:“雪雁,待会你将薯蓣皮削下,拿给彩蝶,让她用薯蓣皮再浸泡二皇子洗净的贴身衣物!”
雪雁应诺,小声嘟囔:“薯蓣皮可止痒,这便是传说中的以毒攻毒吧?”
蕙兰彼时一心系于二皇子身上,又深知温秋实通晓各类民间偏方,对其信任有加,故而并未将雪雁的话放在心上。
接连两日,蕙兰每晚令二皇子沐浴后,擦拭温秋实所开药膏,二皇子身上的红疹子果然很快消退。
新岁如期而至,大年初一清晨,皇上皇后率领阖宫嫔妃及皇子公主,浩浩荡荡前往慈宁宫,给太后拜年。
这是自张玉荣被赐死,皇后遭皇上训斥后,次露面。她略显消瘦,沉默寡言,似已全然敛去昔日锋芒。
至慈宁宫,只见宫殿内外装饰一新,明净敞亮。
虽值隆冬,庭院中的雪松依然苍翠浓郁,挺拔遒劲。与廊下高挂的大红灯笼相映成趣,一绿一红,一冷一暖。
慈宁宫正殿内,太后身着崭新的梅花纹绛紫色宫服,端庄得体,素雅高洁,使她看上去容光焕,毫无老态。
皇上皇后率众嫔妃,依次跪拜,行大礼,又各自道出吉祥的拜年祝词,太后喜笑颜开,连声呼道:“赐座,上茶!”
须臾,大皇子慕容熙、二皇子慕容廷及浅柠公主、浅颜公主等数名孩童,依次上前,以稚嫩悦耳之声,恭祝太后凤体安康,福寿无疆。
太后见此,喜不自胜,笑逐颜开,伸手召唤道:“来,汝等皆至皇祖母此处……槿汐,将点心取来予皇子公主们!”
太后身旁的槿汐姑姑遂笑吟吟地领着两名小宫女,端来枣泥酥、红年糕、糯米糍、炸馓子、芙蓉饼等,摆满了太后身边的紫檀雕花几案。
数名孩童一拥而上,环绕太后,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童言无忌,太后开心至极,满面笑容,宛如盛开之花朵。
或因二皇子新丧其母,且为唯一四肢健全之皇子,太后对其尤为亲昵,亦格外疼惜,将他抱于怀中,轻抚其所着衣裳,似欲察其是否温暖,又问他于醉心殿生活是否习惯。
见太后喜爱二皇子,蕙兰亦由衷高兴。
正在此时,蕙兰忽见坐于太后怀中的二皇子,如扭股儿糖般,浑身不停扭动磨蹭,面上亦现痛苦难耐之表情。
紧接着,二皇子的小手伸入衣裳内,不停抓挠。太后留意到此,将他放下,关切问道:“廷儿,汝这是怎么了?”
二皇子皱眉,难受道:“皇祖母,孙儿身上痒……痒得厉害!”
蕙兰大惊,快步上前。
太后已命身旁的槿汐姑姑,解开二皇子锦袍上的扣子。蕙兰低头一看,即刻怔住。
只见二皇子身上,一片片的,布满红斑,较此前更为严重。
太后原本和颜悦色的脸,霎时变得极为难看,高声喝令:“传太医!”即刻有小太监匆忙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