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又會喜歡上誰呢。。。。。。」
「我好羨慕他。」
對於這類全然沒根據的猜想,莫念是答不上來的,他也只好陷入一陣沉默。然而等他回過神,突然發現沈執胸口的起伏已經極度微弱,嘴角的血液也乾涸了。
「沈執?」莫念喊他:「你醒醒。」
「你、你別嚇我。」
「沈執!沈執?!你他媽的說話!!」
莫念一時慌了神,顫抖著去探沈執的鼻息,而後觸電般猛地抽回手,緊緊揪住自己的頭髮。
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
「不,不行。。。。。。」莫念發出一連串雜亂、且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的囈語,手腳並用,向前挪了挪,試圖對眼前浸透了血漬的軀殼進行胸外按壓。
他的雙手機械地起伏著,額上不斷有冷汗滴落。他甚至意識不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只聽見一聲悶響——他竟然把一根肋骨硬生生壓斷了。
沈執依舊毫無生氣。
莫念支起身子跑去街上,盼著能在道路盡頭看見一束車前燈照來的光亮。然而整片街區仿佛被荒棄,安靜得駭人。心臟在胸腔里激烈地搏動,震得莫念眼冒金星。
莫念又趕緊回到沈執的身邊,沒成想踏進了血泊,腳底一滑,直接跪坐在地上。
他傷得太重了。莫念想。
這個瘋子種的花還在,但他再也沒機會親眼去看,曾經定下的半年之約也付諸笑談。
今夜之後,「沈執」將屬於過去,成為一段於生者而言終將淡去的回憶,世上再沒有任何與這個名字相關的消息。
莫念進入一種空茫的狀態。
只有在這種時刻,沈執先前說的話才被他重拾起。
假設真的存在一處平行時空,兩個人以更年少的面貌相遇,心中沒有現在的種種掛礙,他會和沈執擦肩而過,喜歡上其他人麼?
此刻身旁空蕩蕩的,他只需回答自己。
莫念抬起頭。
近期的天氣已經晴熱了很久,看樣子要下暴雨。強勁的夜風自窄巷中呼嘯而過,莫念覺得它們不是進入了鼻腔,而是一頭撞進胸膛,鏤出幾個空洞來。
他像是個在水底窒息過久的人,猛地浮出水面,吸入的第一口空氣使他驟然膨脹的肺葉疼痛欲裂。
——不會。
他知道,無論何時何地,他們一旦相遇就註定糾纏在一起。
他一直都知道。
莫念垂下頭,半晌,低低地抽噎了一聲。
「別睡了,沈執。」他道。
」給我起來,」莫念拽著沈執的袖子:「我他媽上輩子欠你的,心甘情願給你做替身,分了手繼續看你裝瘋賣傻,終於見你做了幾件好事,沒過多久就要替你收屍——」
「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以為死就能解決一切問題麼?你以為自己徹底消失,我能有多高興?」
「我的確恨你,恨你把我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念你的名字我都覺得牙酸。」莫念顫抖道:「可是。。。。。。可是。。。。。。」
可是沈執,面對這滿地的鮮血,我發現自己到底和唐修懿不同,並非因仇而恨——
我甚至並非恨你,而是痛恨自己屢教不改,時至今日。。。。。。竟仍然愛你。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莫念依舊保持著跪坐的姿勢。
兩名醫護人員將莫念從沈執身邊架起來,拖行到車廂內。在雪亮的頂燈照射下,莫念瞥見自己在車窗玻璃上的倒影,不知何時已經滿臉淚痕。
坐在醫院走廊里,莫念感到極度的疲憊與亢奮在體內糾纏,不得不暫時閉上雙眼。
沈執在Icu搶救了整整兩天兩夜,病危通知書去了又來。莫念不是親屬,沒資格簽字,只得委託程襄火聯繫身在美國的沈家親戚,總算從邁阿密請來了沈執的表哥。
表哥名叫沈彰,父親是沈連樺的三弟。雖說排行靠後,但由於大學在讀期間就結了婚,導致長子沈彰在沈家小輩中年齡最大,比沈執還要年長三歲。
沈彰為人沉穩,鼻樑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舉止一板一眼,到醫院之後只管簽字,其餘時間便是和沈執在美國的管家瑪麗交流。
直到病房內傳出病人生命體徵穩定的消息,沈彰才像終於發現了莫念的存在似的,悄然坐在他身邊。
「謝謝,莫念。」這是沈彰的第一句話:「沈執的父母還在路上,我代表他們向你表達最真誠的感謝。」
莫念沒什麼可說,點點頭。
沈彰繼續道:「我知道你受了極大的衝擊,急需修養。但如果可以,我想請求你這幾天抽空來醫院看一看沈執,由此產生的一切費用由我承擔。如果他甦醒後看到你,情緒會變得好些,對恢復也有利。」
莫念揉著酸脹的太陽穴,站起身:「人是我救的,我當然會來。現在沈執脫離了危險,家屬也已經到場,我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就先回去了。」
他的神經已經緊繃到了極限,的確一刻也沒法呆下去。
這搶救的四十八小時內,死亡的陰影時刻籠罩在莫念心頭。他屢屢想起當年方奕離世時的場景,生怕下一秒就看見醫生從手術室里推出一具蒙著白布的屍體。
說實在的,且不說死後那些事,只坐在椅子上一遍遍反芻沈執當晚慘白的面孔,莫念就已經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