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延心里一旦有了想法,就再也坐不住了,他决定再一次去巡逻了,虽然按往常习惯本应该拖延一段时间再出的,但现在他心中有事儿,也就忘记了可能引起的怀疑。
程延再一次带着心中并不太乐意的方恺几乎没有在第一车厢停留,再弗论检查旅客,而是直接走到了第二节车厢。
直到此时,他才觉得这样做有点急燥了,虽然在方恺这样一个小见习警面前似乎没什么关系。
但一向谨慎的他还是半是教导半是自言自语地小声对方恺道:
“在日本人手底下作事儿,心里要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在什么位置,现在藤野出人意料的在车尾这种冷得要命的地方也不回来,说明那里一定有他要亲自办的事儿,又不想让我们知道。
所以我带你马上出来,赶快过去,一是给他打个招呼,体现出对他的关心,二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总觉得火车上要出事儿,而火车上唯一的报警铃接受位置又在第一节车厢警卫室,如果我们现在留在那里,如果真有警铃大作,到时候我们是不是得马上过去,但在这种世道,一旦有事儿,谁知道是不是要命的事儿,所以我们表面上看马上巡逻是件苦差事,但却可以躲过很多是非。”
“还是程哥,你的经验老道。我刚才还奇怪你为什么……”方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就连脚步也快了一些。
走到了第一节与第二节车厢之间,程延正看到列车长老孙正等在那里,似乎正准备打开车厢门,这是马上要进站的节奏啊?
他就问了孙叔一句,这一站是哪一站?得知马上要停的站是一个叫庄屯的小站,程延就跟老孙说道:“一会儿,我带方恺下车走到车尾去,这车里乌烟瘴气的,都快把我熏死了!”
听到程延的话,老孙道:“你就是实诚人,每次都从车厢头走到车厢尾,当年老杜在的时候,他可大多数时候呆到点儿,就下了火车一直跑到车尾的。不过,今天你还是别走到车尾……”
听到老孙的话,程延有些不明白。老孙是列车长对这趟列车出了什么情况要比他知道得多,反而是程延一直关注车里的情况,反而不知道整列火车的事儿。
“车尾又挂了一节车厢,听说是……”老孙看了看周围,见车门处没有其他人,毕竟马上到站的是个小站,下车的人不多。“听说是从河北运过来的骨灰盒,都是战死的军人骨灰。要不然你以为藤野为什么……”
程延突然明白了,这的确是件很晦气的事儿。可是这里面还有许多事情是程延不明白的,比如343次为什么赶人下车。
因为跟老孙比较熟悉,所以程延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那这车上突然多了这么多人是咋回事儿。我听车上人说是从沈阳站被关东军征用了343次?”
“这我就不知道了,所以我也觉得奇怪,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343次可能是运伤兵吧,毕竟活人才更需要时间。而且343次车里有暖气,有包间卧铺,度也快,运伤员也更舒服。”
程延觉得老孙说的是这个理儿,但他仍然不放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这时火车已经开始减准备停车了,程延也就不再问了。
等火车停稳,老孙刚刚打开这节车厢门,程延就带着方恺跳下了车。
回头还对老孙说道:“我溜达一下,一会儿在14节那里上车,不用等我了。不管怎么样,藤野那里我总得打个招呼不是……”
见程延如此,老孙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毕竟老孙在藤野面前也经常是装孙子,“理解”程延的想法。
跳下车厢,程延感觉一下子舒服多了,方恺更是狠狠地吸了一口冰冷但新鲜的空气。
这个叫庄屯的小站很小,不仅没有下车的,而且没有上车的,整个站台只有一个可怜巴巴的站长在那里,一手拿着一个信号旗,还有一个铁皮号筒。
这东西程延以前作站警的时候也有,名义上是可以扩大声音,但因为只是一个铁皮,又没有电,根本没啥效果,后来火车上的乘警也就不用了。
这个时代通讯手段还真的很少,程延在大连北站还有新京站已经看到那里装了广播喇叭了,但这个小站显然没有。
而程延也听说343次车上甚至装了广播,可以对整个列车各车厢广播,但345次还没装,看到这个叫庄屯的小站,再想起那些大站,程延就感觉345次车跟343次车的区别吧。
看到这个小站还有孤零零一个人的站长,程延突然想起了老杜,想来老杜的下场就是如此吧。
“不过,这样的小站,如果上下车的话,可能更方便,至少没有那么严格的检查了,过段时间我要跟李玉贵他们商量一下,找几个这样的小站,用来运输更重要的物资上车。”
程延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还跟那个小站长打了一个招呼,用手指了一下车尾处,虽然没再说什么,那个站长再看到他身上的制服,也就明白了,用手中的旗摇了摇。
程延带着方恺很快就走到了十二节车厢处,程延此时突然改变了主意,没再往前走,而是直接拉了一下方恺,然后跳上了第12节车厢。
此时,站在十二节车厢的乘务员是一个新人,但因为乘警天天都要在车厢里巡逻,所以对他们这两张脸还是满熟的,只是事出突然给吓了一跳,连忙叫道:“程哥好!”
程延摇了摇手,说道:“没啥事儿,偷个懒!”然后就进了十二节车厢里。
此时他看到车厢里的人因为时间已经是半夜三点多了,虽然车厢里面没有暖气,但因为人多而且东北人常穿的大棉袄大棉裤那么一套,到也不显得有多冷,所以大多是沉沉入睡。
这个时间已经是12月的第一天了,现在铁路不算特别忙的时候,所以在十二节车厢里人显得并不多,还有一些空座位,不像第一节车厢连过道都站着人,因此程延方恺两个人很快就到了十三、十四节车厢。
走到第十四节车厢,程延路过厕所的时候,明明已经走过了,却又突然回个头,对方恺说:“我先上个厕所。“
在火车上,这个季节没人愿意在里面呆着,一是里面都是冰,二是厕所里面窗户还开着,显得比外面冰天雪地的还冷,但厕所又是人必须去了,所以程延的举动一点也不引人怀疑。
程延走进厕所,他一面嘘嘘,一面看着厕所上的几个关键地点,查找有无信号,虽然照相馆的王老板说,自己的人要在鞍山甚至可能营口才回换车,但是在沈阳的时候,很多本应鞍山下车的人被赶了下来,他必须注意一下,是否有自己人已经下车了,但很失望:没有任何信号。
程延出了厕所,再一次跟着方恺往前巡视,一直走到了行礼车厢,此时他在第十七节车厢的车尾警卫室看到藤野乘警长正在那里肃穆站着,还有一个挂着少佐军衔的军官。
他连忙小跑过去:“乘警长好,您去车头休息一会儿,这里给我来看着就行了。”
程延这句话其实是个试探,他相信如果真如老孙所言,这车尾装了那些晦气的东西,藤野是不敢离开的,但这个话他得说,这表面上是人情,礼多人不怪,藤野不会从这句话里挑出什么来。
果不其然,藤野摇了摇头,对程延说:“我要在这里送帝国的勇士们一程,车上的事就辛苦程桑了!”
看着藤野的那副神态,程延如同吞了只苍蝇,他也不想再呆下去了,于是就对藤野浅鞠了一躬,又转了身对着那个少佐深鞠一躬,然后方才带着方恺转身继续往回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