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因此而生惱,反而笑了笑,快走兩步跟著進了店。
漆飲光不知道沈丹熹急著要去密陰山做什麼,問了她也不說。
密陰山在東北之地,幾乎橫跨半個大6,距離西崑侖不可謂不遠,羽山的少主何時叫人這樣騎著奔波勞累過,竟然連休息也不讓,實在刻薄得很。
不過先前已經答應她了,再想反悔已來不及。
更何況,以神女殿下如今嬌弱的身子,要到那種怨氣橫生之地,說不定一踏進去就會被怨魂惡鬼吞吃了。他可是保證過要將神女安然地送回崑崙。
追著沈丹熹的腳步踏入商鋪的幾步路中,漆飲光便已把自己開導好,肚裡的幾句怨言煙消雲散,還頗為熱心腸地幫她挑選起燈盞來。
他挑中的燈自也承襲他的審美,盞盞都是透亮的琉璃燈,有圓有方,每一盞上都有琉璃片裝飾的花鳥景物。
點亮內里燈盞,光線透過琉璃片散射出來,煌煌光暈中,花鳥似也活了過來。
這種燈在人間算得稀有,但與崑崙宮中的長明燈相比卻要遜色許多,沈丹熹從前在崑崙宮中行走時,從不會注意壁上燈盞。
那個時候,她的世界從來都是明亮的,所到之處,自有侍女先行奉上燈盞,驅逐陰翳,夜間入睡,亦有月輝盈殿,銀霜裹身。
她一直身處光中,久而久之,便以為自己就是光源。
直到入了九幽。
沈丹熹伸手,想去觸碰因光線散射浮於半空的蝶影,還未觸及,那光蝶就因她手臂攪亂了光束而消失。
漆飲光看她模樣像是喜歡,二話沒說,從袖裡乾坤摸出幾塊金飾玉佩,買下所有琉璃燈盞。
他們從崑崙倉促出行,都沒帶人間銀兩,只能拿飾品做抵。
掌柜捧手接過,確定都是真金美玉,笑得見牙不見眼,熱絡地請他們去後廳吃茶,容他喚人來將燈盞都裝起來。
漆飲光轉頭向沈丹熹,十分貼心地問道:「要都點著麼?」
沈丹熹搖頭,只提了一盞琉璃燈。
剩下的燈盞,出了商鋪,漆飲光便將它們都收入了乾坤袖中。
他們只在城中耽擱了不到一刻鐘,便再次啟程向北。今夜天幕昏暗,越往北行,便越看不見星月。
沈丹熹坐在孔雀背上時,懷中便抱著那一盞琉璃燈,一簇火光從燈中散射出來,光暈正好能將她籠入其中。
孔雀從夜空飛過時,便猶如一道螢火流星橫空而過。
行路無聊,漆飲光漫不經心地問道:「殿下為何會怕黑?」
他不記得她以前有怕過什麼東西,但也說不準,他們已經生疏很久了,她變了很多,變得不再喜歡鑽研那些她曾經為之著迷的術法,變得耽於情愛,為了另一個人可以捨棄所有。
她從一個被人仰望之人,變成了需要依附在他人臂彎保護下而活之人,而她還甘之如飴。
如今忽然又變得怕黑,也沒什麼稀奇的。
沈丹熹垂眸,盯著燈火光暈,自晟雲台下來後,那種遍布在她周身的見誰便想傷誰的尖銳之氣似乎稀薄了一些,露出被掩藏在下方的一絲怯弱的端倪,說道:「因為我從前不知,黑暗會那麼黑。」
第8章
三日後,他們到了北地。
越往北行,人間便越是蕭條,舉目望去皆是荒原,偶有村落城池,也大多經歷戰火而殘破不堪,一路行來,看見無人收斂的屍骨竟比活人還多。
「人間為什麼是這般景象?」沈丹熹問道。
她被封入九幽前,時常會與父君行走人間,那時的人間雖也會有戰火紛爭,卻也不似這般悽慘。
漆飲光詫異地回頭看她一眼,失笑道:「看來殿下這些年,當真是一心陷在溫柔鄉,兩耳不聞窗外事。」
這一路上,漆飲光對她的態度都很好,堪稱有求必應,卑微討好,但沈丹熹還是從這句話里,聽出了一絲隱含的諷刺。
她正欲蹙眉,又聽他繼續說道:「人間戰亂已久,當今的大榮王朝羸弱,皇帝亦是昏庸無能之輩,江山已被蠻夷戎狄瓜分得支離破碎。」
「邊境之地麼,百十年來戰火不斷,可不就是這番景象?」
他們要去的密陰山原是大榮國土,現如今已經歸屬於北狄的鐵蹄下。
北狄人凶蠻,破城之後燒殺搶掠,伏屍遍野,僥倖活下來的榮民,亦被當做奴隸,像牲口一樣驅使,直到疲累而死。
經久不散的血氣盤桓在大地上,怨氣濃得如有實質,將天地都籠入一片陰霾當中。現下是春季,被戰火肆虐過的土地上卻不見絲毫春色。
地仙與天仙終究不同,天仙高居雲端,與人間分屬兩界,尋常不會幹涉人間走勢。但崑崙不同,崑崙山乃是萬山之祖,又是人間氣運匯聚之地,實乃休戚相關。
沈丹熹隨父君行走人間時,都是往各地除怨破煞,平定一些人力所不能及之事,勿使妖魔鬼怪擾亂人間事。人間地仙分屬各地,受人供奉,大多也承擔此等責任。
人間如此,崑崙必會受到影響。
不過,崑崙恆久矗立人間,人間王朝卻不是恆久不變,人間有太平之時,當然也有動盪之時,每逢改朝換代的時期,崑崙的氣運是會弱上一些。
身為仙,沈丹熹的年歲其實不算大,她的千歲時光,有五百歲都身處咸池當中,未化成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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