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珩之擺手道:「陛下這說的什麼話?我等玄門修士本就應該淡薄紅塵,但修士身處人間,當也有肅清濁世之責,這百年來才會投身亂世,尋覓明君,如今亂世已定,濁流已清,也該脫離凡塵,及時抽身,重走回自己的道路上。」
他說完之後,笑了一笑,補充道:「那幫文臣的諫言實有道理,有前朝之鑑,修士涉入朝堂過深,不是好事。」
晉帝之所以看重柳珩之,正是因他這份透徹的心性,但並非所有修士在滾滾紅塵中翻湧一通後,還能保持這樣心性,修士的功績突出,晉帝無法明著出手打壓,但暗中確實苦思壓制之法。
前朝設有國師一職,以玄門修士任職,涉入朝堂頗深,晉帝並不想依法炮製,光是這一舉動,便已隱約引起一些修士不滿。
柳珩之所在的乘風門,在玄門之中頗具威望,有他們代表玄門上書,做出如此表態,其實正和晉帝心意。
晉帝便也沒再挽留,他指尖按住另一份奏疏,轉眸向沈丹熹看去,在他開口之前,沈丹熹便先笑了,「陛下也知道我的身體狀況,連珩之都搖頭說沒救了,只能靜養,能活多久算多久,剩下的幾年我可不想再陷在軍務當中,也該過些輕鬆日子了。」
外人不知沈丹熹的身體狀況,晉帝手邊壓著的關於她的奏疏亦不比玄門的少。
他們三人終究和當年互交後背之時不一樣了,曾經坐於暗夜篝火旁,發下的宏願都已一一實現,但真到了身臨其境之時,卻發現和當初誓願之時的心境,竟是如此不同。
晉帝到了嘴邊的話,只默默化為一聲嘆息。
這時恰有主持祭禮的禮官在殿外請示,說道:「陛下,吉時已到了。」
晉帝擺了擺手,揮退禮官,提筆在兩份奏疏上寫下硃批,說道:「朕允准了。」
沈丹熹和柳珩之鄭重其事地行了最後一個君臣之禮,隨晉帝一同走出內殿,前往祭天台。
祭禮繁冗,玄鳥振翅而飛,直衝天際,就如它來時一般,五色神光鋪染整片天空,將雲絮都染成了瑰麗的五彩,夜色降臨後,這一片霞光依然在天幕久久未散,使得東都的夜色更添繁華瑰麗。
沈丹熹和柳珩之並肩從宮門出來,一眼便看到了遠處等在樹影下的人。
柳珩之唉聲嘆氣,「雖然上書請辭,不過想要將玄門修士完全撤離朝堂,不是一天兩天便能辦到,你倒是將軍中都打理得妥當了,剩下的事也有景宣為你料理……」
他說到一半,見身旁之人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轉眸隨著她的視線看去,亦看到了那一道身影。
「那你可要辛苦了。」沈丹熹說道,對柳珩之擺了擺手,朝那邊跑去,很快牽著他的手走進東都耀眼的燈影中。
年末之慶,東都取消了宵禁,今日又有玄鳥歸天的祭禮,即便祭禮已經結束,依然有很多人在外遊逛,時不時便有人指著天空不散的虹光驚嘆,「玄鳥之光好漂亮啊,有玄鳥在天庇佑,往後一定能平安順遂。」
沈丹熹這位女將軍在民眾當中很有聲望,擔心被人認出來,引來圍觀麻煩,她在面上覆了張面具,牽著漆飲光從旁邊走過時,也仰頭望了一眼天,回頭對身邊人道:「確實很漂亮。」
即便隔著狸貓面具,漆飲光也能望見她眼底漣漪一般盪開的笑意,耳根隱隱發熱。
沈丹熹甚少有這樣悠閒自在的時候,這樣熱鬧的燈節,她已好久不曾參加過,兩人順著長街遊玩過去,買了許多東西。
她身上有太多的舊傷隱疾,受不了寒,漆飲光握著她的手,有源源不斷的熱流從他們交握的手心裡傳遞過去。
沈丹熹下半張未被面具遮擋的臉頰,終於多了些許鮮潤的血氣,唇色也紅潤起來。
「想好離開東都後要去哪了麼?」漆飲光抬手蹭了蹭她嘴角沾染的糖霜,問道。
沈丹熹搖頭,「想回桃源寨呆著,哪也不想去了。」
開春之後,沈丹熹將一切料理妥當,辭別了故人,慢悠悠往桃源寨的方向去。
桃源寨里還有人居住,隔得老遠便能看到群山之中裊裊飄起的炊煙,當初沈丹熹帶著所有人離開時,將寨子裡老弱婦孺都護送到了義軍的城池中,後來時局平穩後,許多人又重回了故土。
再加上一些搬入桃源寨的人,使得寨子裡人口頗豐,依然熱熱鬧鬧。
寨子裡一些老人認出了沈丹熹,激動地走上前來,拉住她的手,不敢置信地揉眼睛,「少當家?真的是你嗎?」
沈丹熹笑盈盈地應了,她回來的消息很快傳開,七大姑八大姨都圍聚了過來,一些後來加入寨子不認得她的人,也伸長了脖子來湊熱鬧。
漆飲光完全被人群擠到了後邊。
沈丹熹一邊往山上舅父的老宅走,一邊聽耳邊吵吵嚷嚷的問話,「少當家,你不是去當大將軍了嗎?怎麼還有空回來?」
她耐心地回答:「仗打完了,就解甲歸田了。」
又有人問:「景宣怎麼沒有回來,他以前不是你走哪他都要跟哪嗎?」
沈丹熹笑道:「他現在才是大將軍了。」
漸漸的,話題開始往她是否婚配上偏離,沈丹熹這才從百忙之中抽出空來,目光四下找了找,找到含笑綴在末尾的人,揚手指了一指,說道:「還沒呢,不過我先把人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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