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早过誓,不能再用书法换钱,只能婉拒。
想了想,他故意收起笑脸,高深莫测地说:“在下的日子是过得捉襟见肘,可写字只为修心,不想出名。您和梁先生都帮过逢春院,我身无长物,只好赠字聊表心意、交个朋友,拙作难登大雅之堂,还望琼斯先生不要到处说,也免得梁先生不好做。”
“这……”琼斯初来乍到,和韩墨骁也不算熟,这话听得云山雾里。
不过他听说有些中国文人面上喜欢自谦自损,骨子里却是很有傲气的,尤其看不上名和利,宁愿孤苦一生也不喜欢别人用金钱来衡量他们的艺术。
若总拿这些东西去和他们交往,反倒叫他们心生厌恶。
得真诚。
“既然是朋友间的馈赠,自然不能收您的钱,”韩墨骁把放着钱的信封放在琼斯桌上,笑得十分坦诚,“这订金您收回去,这幅字算我送给琼斯先生的礼物,祝贵公司在中国的业务展顺利、蒸蒸日上。”
琼斯一听,简直对眼前的青年肃然起敬,起身学着中国人作了个揖:“韩先生果然是真男人,我能交到您和梁先生这两位朋友,真是莫大的荣幸!”
韩墨骁哭笑不得,只得也回了个礼,又说:“您的办公桌后面还是和梁先生一样挂世界地图更合适。”
“好,”琼斯立刻点头,满脸笑意道,“挂世界地图,您那幅字我就挂在沙区后面,若有人问起,只说是我中国的朋友送的,不说是你。”
“那样再好不过。”韩墨骁笑了笑,心里松了一口气。
两人又扯了一会儿闲话,韩墨骁起身告辞,琼斯一看快到饭点,便邀请他共进午餐。
韩墨骁当然是拒绝的,琼斯不像一般的英国人那样内敛,他非常健谈,或许正是如此才被派到中国来开拓生意。
尽管他很有分寸,并没有去打听韩墨骁什么隐私,但他身上秘密太多,并不想真的和这个洋人深交。
琼斯见他不愿意一块吃饭,便又亲自送他下楼。
韩墨骁觉得有些奇怪,就算这人性格外向、又急于在中国交点朋友,也没有必要对他这个实际上提供不了什么帮助的人这么殷勤。
梁今曦的面子也不至于大成这样。
琼斯进了电梯,插着兜站在他身边:“我很喜欢韩先生,和您在一起非常愉快。”
韩墨骁扭头看他,尽管知道他话里没有那种意思,听着也怪让人误会。
想想又觉得是自己心里有鬼、过分敏感,所以才认为谁都会对男人感兴趣。
琼斯见韩墨骁脸色古怪,又笑着解释道:“因为我们不做生意,不需要考虑太多,可以做纯粹的朋友。”
说完又叹了口气,道:“我其实很孤独的,对蒲州不熟,语言也不通,总不能总是去麻烦梁先生和其他合作伙伴。”
“您不是还有从英国一起来的同事么,听说你们这样的情况,一般会把家人也带来的,”韩墨骁笑道,“实在不行,出门还可以带翻译。”
“我没有结婚,父母也不和我住,”琼斯耸耸肩,“同事跟我一样懵,翻译又总是战战兢兢的,我昨天让他带我去吃个路边摊他都不敢,怕吃坏我的肚子,又怕我觉得不好吃。可我连英国菜都吃得下去,怎么会觉得中餐难吃呢?”
韩墨骁被他的幽默逗得哈哈大笑,道:“下次我带您去,保证干净又好吃。”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电梯到了,两人边聊边走到外面,韩墨骁跟琼斯握手告别,要抽出来的时候被琼斯拉了一下。
“我真的会给你打电话的哦!”琼斯用手比了个电话机在耳朵上挂了挂,“韩先生要说话算数,带我去吃路边摊。”
韩墨骁又笑出声来,点了点头,琼斯这才放开他,又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转身上楼。
韩院长笑了摇了摇头,出了大楼。结果刚走两步,便瞧见一个穿青色长袍的人站在街对面看着他,阴森森地笑,脸白得很不自然,水鬼似的。 “哟,韩老师,”那人走过了来,手里提着一个鸟笼子,穿着藏蓝色长袍,笑道,“怎么的,梁四爷一个人还满足不了你,又勾搭上洋人了?”
第15章
韩墨骁看了眼那金色的精致鸟笼,里头是一只滚圆的小鸟,头顶黑、两侧白,背部和两翼是灰褐色,肚子是灰白色,他记得这种鸟叫沼泽山雀,也叫“红子”,不仅长得清秀可爱,叫声更是清脆悦耳、婉转多变,在喜欢养鸟的富人圈里很受欢迎。
只是野性极大,难以驯服,很容易养死,是笼中宠物里出了名的难伺候。
但也因为这个原因,追捧的人反而更多,以能养好“红子”为傲。当年白老爹就养了一只,稀罕得跟什么似的,所以韩墨骁朝那笼子看一眼就认出来了。
“三少爷这大中午的也带着鸟出来遛弯?”他站定了,淡淡地问。
自从那次揍了赵雷音一顿逃走后,两人还没有再见过面。
“没办法,这小东西在家一直闹腾,”赵雷音提起他的鸟笼子,嘬着嘴逗了那鸟两下,“怎么样,我这新宝贝漂亮吧?”
韩墨骁没说话,猜想原先用这鸟笼锁着的那只八哥大概已经失宠了。
“这鸟啊,就跟人似的,越是难以驯服,就越想驯服,”赵雷音依然逗着鸟,话却对人说的,“可惜咯,有主的鸟,咱也不能硬抢,得给主人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