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便原以为无甚大碍,却不想,今吾坐镇朝堂,想救她却救不了,你告诉父皇怎么救桑儿,啊?!”
“你师傅他一定能让她起死回生,父皇请他出山千次,他总是拿人各有命!搪塞吾!”
“你不是他最看重的弟子吗?吾拿你胁迫,吾不信他连面都不愿露!”主公看着归潮,眼中亮起了急切的光芒。
归潮一步步半跪着后退,撑住烛台立稳,喉头丝丝腥气翻涌上来,她用手指快速击打穴位,封住了那股血腥气,字字泣血。
“斋月有罪。”噔的一声,她重重磕在了殿前,众臣无不涕泪沾襟。
“斋月未能及时……替母妃守孝,也未能尽孝道守在母妃身边,是为一罪。”这第二头磕下去,额间猩红已现,长生默默攥紧了拳头却又无能为力。
“斋月生来克母,害父皇伤悲欲绝视为第二罪。”她垂下了头砸在地板上,血滴顺着额头彻底滑落。
“但斋月接下来的话,还望父皇海涵,先视为第三罪,斋月!以下犯上!”她再次重重磕在地面上,这次她没有抬起头。
她想着那个深山和蔼的老头,又看着眼前冲昏头脑的父皇,荒诞笑到自己现在唯一的用处竟是,威胁师傅他老人家。
记忆中的母亲只剩背影,父皇也只剩眼前的模样,她的手刚刚被烛泪烧灼,却远比不过心上被撕开的一道道裂痕。
归潮跪在那里,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自己要喊醒面前被冲昏头脑的父亲,她把头贴着地面,感觉到血珠滚烫的流动,气息微弱却不容置喙的说道:
“父皇,强行逆转不和因果,母妃或许已然轮回往生,不得强行逆转六道…起死回生。”
“都给朕滚!你真真是那老头养的好徒弟,这可是你母亲!你竟一点也不想再见到她,来人把归潮送回宫殿,从即日起封锁斋月殿!”
掌事大监惶恐的声音响起:“公主,咱家得罪了。”说完就找人扶起公主。
归潮被扶起,却还是固执的看着高台上的人摇着头。
“父皇,不可能的。”发丝凌乱贴面,恍惚下,她看到父皇掷出了酒杯,那个不认识的好心侍卫侧身挡住了那重重的一击,她几乎呼吸一滞,却只能在被带走出宫门的路上频频回头,看着那人承受君主的暴怒,以及义无反顾的那一眼。
或许,自己是曾经帮助过他吗?要不然他不会无端替自己承受君王的怒火。
曾经师父问过他,你相不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徒,她说人心最是难测,可那一眼,分明充满虔诚,现在她或许有点相信了。
宴会还在继续,丝竹之声中,众人瞧着主公的脸色,不敢作声,先后崩殂前,陛下滴酒不沾,如今却沉迷醉酒,大臣们无可奈何频频对望。
不一会太监在主公耳前说了什么,只见他猛地起身,疾步出了宫宴。
主殿之外,归潮一步步被扶着走出大殿,风吹的她衣袂飘飘,她却毫无所觉。
刚走过长廊,眼见墙角斋月殿侍女喜儿早早便唤来了轿子,归潮突然挣开宫人的手,向暗处跑去。
“公主!”身后传来宫人的呼喊。
归潮不顾一切的向前跑着,她终于跑到一处开满南山桃花的宫殿角落,听见里面传来两位男子的交谈声。
她正想用灵音听识,刚要靠近一点进去,踩到了一个腐烂的蜜桃,啪叽一声响,里面声音戛然而止,一个嬷嬷惊慌的在拘束的宫裙限制下快步挪来,拦下了归潮。
“未经皇上允许,公主不能踏入先后宫殿一步。”
奶妈高声侧身对着门内喊到,又快速转身心疼的用左手拉过了归潮的指尖,右手摸了摸她手上虎口的茧。
奶妈看了归潮苍白中冻红的鼻尖和未干的泪痕,叹了口气,小声劝说道:
“多年未见,老奴惶恐在此给殿下请安了,殿下离境多年有所不知,皇后娘娘薨逝那年,皇上满京城的找皇后找了三月有余,谁拦着跟谁急,老奴也差点没命。”
“那时殿下还在仙观修行,皇上得知娘娘瞒了七年的实情,竟当着群臣面说要亲手……了结您。”
“后来皇后遗体被送回宫殿,竟是……哎荒唐……没有下葬……皇上下令任何人不扰皇后,自此之后,皇上倒也是接受故去的事实,只不过一夜间像变了一个人,消瘦的不成人形。”
“公主你这些年能活命全倚仗当年护国御言,不然早跟皇后一起去了。”
“话已至此,我倒是不愿让您为难。”
归潮木然地转过身去,这次任由追过来宫人将她带回宫殿。
奶妈叹了口气,转身向大殿走去,却见四下已经无人。
夜色渐渐深了,奶妈叹了口气穿过雅致的廊桥,来到了主殿,大殿里灯火通明,奶妈迈着小碎步快步走进大殿高大佛像后的暗门,随着通道逐渐明亮,眼前赫然是另一个大殿。
摆设不多,唯有一床一桌还有一口巨大的冰棺。
纵使与先后多年情分,这大殿她倒真是不愿久留,阴寒冰冷。
主公向她招了招手。
她立刻走到主公身边,主公缓缓开口:“她刚才在后殿外没听见吧?”。
奶妈摇了摇头:“殿外虽没有值守宫人,但公主并未听见什么,只是哭着要见皇后娘娘,老奴劝了公主几句她就走了”。
“看好潮儿,这事我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归鹤帝转着酒杯,喝的正是归潮娘亲酿的仅存三壶的秋月白。
奶妈嗫嚅了一下双唇,想劝解一二,终究还是咬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