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感冒闹得倒挺隆重,也终于在这隆重的关怀中得以痊愈。
已是十一月中旬,冬日的气氛越发浓重,逍山上的风呜呜吼着,哪怕只是在花园呆会儿也能吹得人鼻尖冰凉。
大抵是被钓矶的好天气养得自在了,庄曼侬在病好的后一天就迫不及待地想出门,敬业地回到几乎阔别一月的书店。
攒了一肚子话的何冬容心满意足地开了话匣子,结果才说两句就被打断——书店进来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士。
孟玖还没从停车场回来,何冬容看见他人立马扬了眉毛:“你怎么又来了!”
庄曼侬看看风衣男人,又看看何冬容,冲她露出个古怪的眼神,似是在问她,哪里惹来的烂桃花?
从来迟钝的何冬容这回居然一秒反应过来,又抬高眉毛,表示才不是她的烂桃花,可惜没等她反驳那人就走近她们,神色肃虔朝庄曼侬深深鞠了躬。
她顿在原地,糊里糊涂地转过头,眼神求助何冬容。
何冬容撇嘴:“这就是之前那位坐在角落里的棒球帽先生啦,也是婷婷的弟弟。”
“是的。”余元字正腔圆地确认句。
庄曼侬尽力摒下古怪,低声问他:“余先生刚才为什么鞠躬……”
余元努力按捺住内心的雀跃,嗓门却还像持着大声公那样响亮:“是这样,我想向庄小姐您道谢!”
“道谢?”
“是的。”余元骄傲站定,神似国旗下容光焕发的少先队员,“说出来您可能不信,但它的确是真的,自从我遇见您,我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
“……”庄曼侬如何也担不起这话,还有,明明年龄差不多的样子,那一口一个“您”是怎么回事?
但她没打断余元,她也想听听究竟为什么。
余元跟两位姑娘坐到休息区,从那日城中村的惊鸿一瞥提起,谈到他是如何制服那两个小混混当上优秀市民的,又从自己对她的仰慕之情说到仰慕被多方势力打压。
刚到这里孟玖也踏进书店,他有意阻止余元,哪料庄曼侬还想听下去,想听听姜池和庄景伊是如何“打压”他的。
孟玖无奈,畏缩回去柜台角落,听余元声情并茂地与人谈他的经历,讲他是如何把她视为幸运女神的,以及中秋那天他是怎样中的五百万……
唔……中秋节中了五百万的小伙子,这话她从靳伯伯那里听过,没想到今天见到了真人,庄曼侬趁听故事的空隙走了个神。
余元接着说,他从小到大丢过不少钱,开酒吧亏的那笔钱一直没偿还清,所以这五百万——税后四百万——完全解决了他糟糕人生里的糟糕事,也让他变得稍稍富有。
为此,他认定了庄曼侬是他的幸运女神,他原本想尽早来同她道谢的,可是中秋那天在树上撞得不轻,轻微的脑震荡让他住了许久院。
出院后是国庆假期,书店不营业,国庆后他忙着去清算以前的债务,再来书店时连着几天也没等到人。
讲到这里,他怨愤些,说:“孟哥嫌我天天来碍眼,不准我进店,我就只有每天守在对面的咖啡馆看您什么时候来,到今天才等到您。”
说完又起身鞠了躬,庄曼侬被他逗笑:“时也运也命也,这是你的时运,我可当不起你鞠的躬。”
“当得起!当得起!”余元笑。
她不知道再接什么话好,倒又不小心把她冷场的本领拿了出来,原本余元跟她说起话就害羞,一静下来他也不敢喘大气,僵了会儿挠头反省是不是自己说话声太大。
正窘默,书店门口的风铃摇了摇。
进店的年轻人仰头环视书店一圈,低头看到休息区几人时轻抬了抬眉毛,啧了声。
经过木匠班,庄曼侬对郑勋这人算是有了印象,只是不知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郑勋手插着口袋走近,先冲庄曼侬问了声好,然后转头问余元:“你怎么也在这儿,脸还跟猴屁股似的?”
余元倒不知道自己还红着脸,登时又害羞些,干咳声跟庄曼侬告辞,哪知人才走出店门边郑勋也跟上,两人勾肩搭背在书店外说了几句话余元才走。
等郑勋插兜重回书店,庄曼侬已经拿了画板出来,他丢了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儿,乖巧坐到刚刚余元坐过的位置上,问:“怎么也不问问我来是做什么的?”
“你来是做什么的?”她变成复读机。
甜润的声音流转到耳朵里,郑勋觉得自己的脸也成了猴屁股,顿了会儿才稳重点,说:“我是带着别人的请求来的。”
“谁?”
“吴呦。”他说出个名字,“你不认识她,但她已经央了我好长时间了,我没办法,只有答应她先来问问你肯不肯应。”
庄曼侬蹙额:“既然我不认识她,她想见我总该有个理由。”
郑勋一脸不爽地吐槽:“她要是肯告诉我是什么理由,我也不用纠结这半天才来找你了。”
“不过——”郑勋补充句,“她明明从小就住在德国,最近才回国,我就纳闷儿她怎么认识你的?”
德国……
庄曼侬晃了晃pencil,轻轻敲下掌心:“她有说想什么时候见我么?”
明亮的咖啡馆内,庄曼侬坐在靠窗的角落,身后的墙壁上还亮着盏绸罩壁灯。
隔着氤氲的咖啡热气,方桌对面坐着位五官深邃的年轻姑娘,那天郑勋便是带着她的请求到书店的,他大学是在德国念的,吴呦是他的同窗,也是他父亲朋友的女儿。
对坐良久,吴呦出言打破这静默:“庄小姐不好奇我为什么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