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傍着酒店,开在北遥区有温泉的地带,是封先生一位东京友人开的,极具日本特色,也带着极重的资本主义色彩——也就是说,来这里用餐的几乎不见路人甲。
庄先生此前应酬时来过,司机先生也知道餐厅有两处入口,泊车时离那处较为私密的入口进些。
两家人也约在那里碰头,庄曼侬扶着哥哥胳膊下车时远远瞧见入口处的一家人。
姜女士还是那样,不论多冷也要有风度地把旗袍穿在外衣里面,封先生则和庄先生差不多,都穿着复古的大衣,不同的是他还戴着条格子围巾。
一个气质绝佳,一个风度翩翩,旁边还站着个鹤立鸡群、满是少年气的姜池,委实耀眼。
他们也看见这边四人,迎上几步,到了面前长辈们互相握握手,晚辈则乖乖巧巧地跟大人们问好。
姜池腕上始终搭着条粉红格围巾,那是庄曼侬不小心落在他家的,前两天下雨有人犯懒不肯出家门,他便想着今天带给她,只是今天,她脖子上又有条新围巾……
两位妈妈还在互相夸赞,两位爸爸也还在彼此熟悉,庄曼侬趁庄景伊挡住她,抽出姜池手臂上搭着的围巾,踮脚替他围上。
头一次戴粉红色围巾,姜池笑了下,笑涡浅浅的。
庄景伊:“……”他其实早就猜到了,一对一的话,他只能是多余的那个。
寒暄过后,一行人才进去餐厅,由于入口不同,他们并不会路过休息区和中央吧台,而是直接穿过半包厢区到预约好的就餐地点。
日式建筑汲取了中式框景的手法,能看见庭院里的景观,雨后阴阴的草地和落叶池塘,倒有不少和风庭院的清幽禅意。
“今天是冷了些,好在雨停得早。”落座后的姜女士仍与对面的高女士说着话,封希夷径直坐到她边上,她睨他眼,越过人叫姜池,“阿池。”
姜池才将坐下,粉红围巾摘到一半又闻声起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他曲解了姜女士的意思,到角落樱桃木矮脚柜上找到个小巧的毛巾保温箱,依次取了折得方方正正的热毛巾交给众人。
姜女士:“……”
“还是阿池贴心。”高女士接过毛巾如是感慨,姜女士也乐意听这样的话,没再纠结座位的事。
赶来这边却被抢了工作的服务生默然片刻,然后才上前递菜单。
封希夷习惯性地伸手去接,感知到右侧那位女士的目光才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双手呈给对面的庄氏夫妇:“抱歉,经常一个人吃饭养出来的毛病。”
他说完这话,还在用热毛巾煨手的庄曼侬抬眼瞧他,这话可能不假,但是在姜女士面前说出来就有些刻意呀。
她抿着唇看看对面的姜池,他正好也从菜单上转回视线,和她对视眼。
几秒后,无声偏过眼。
餐厅的酒水牌种类还算丰富,因为何桃的父亲有做红酒生意,庄曼侬也在卢女士的红酒课堂上接触过,餐厅菜单上标的价格少说也比原厂价高出四五倍,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
既然连她都清楚,其他人更不必说,自然明白,只是两家人才初次见面,还没有熟悉到觉得面子功夫没必要下的地步,都还客客气气,恨不得点最贵、年代最久的酒来。
从来不善交际的庄曼侬并没有试图去理解他们的客套,单静静听他们点餐交流菜单,只是最后叫牛排的时候发生了件气氛微妙的事……
庄家四口在牛排这样食物上从来口味一致,不出意外,总会选sirlo,熟度的话diurare一向是他们最钟情的选择。
于是,菜单传到姜池那里时前面一家人都没多余要求,他想了想,先把菜单传到父母面前。
那两人并没有看菜单,只异口同声地要了be,连语气助词都用的一样,嗯……两人都爱吃近生牛扒。
这样默契的话一出,其余人都莫名敛息几秒,还是姜池先有的反应,他淡淡地将菜单还到服务生手中,轻描淡写地叫了和庄家四口同样熟度的sirlo。
以庄父为首的庄家人:“……”好小子,这么快就想融入我们家了吗?
姜池莞尔,端起茶杯轻啜口茶,灯影打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落在杯身,庄曼侬看得仔细,被观察的人须臾轻轻掀起眼皮,又和她对视眼。
她冲他眯了眯眼,转过视线去听两位女士说话,姜女士斜斜对上她,当即把话锋转来她身上,笑说:“要是阿池敢欺负你,只管告诉阿姨,昂?”
“还有叔叔。”封希夷和善地补充。
庄曼侬面上点头,心下却想姜池哪里会欺负人?她要是稍微蛮横点,论被欺负,想来只有姜池的份。
和她不同的是,姜池听完这番话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开口,承诺道:“我不会欺负她的。”
甚至严肃地转回脸和她说:“你放心。”
她听了这话,愣了愣。
不是“叔叔阿姨放心”,而是“你放心”。
这三个字在庄曼侬看来是极其有力的,宝玉对黛玉说的“你放心”三个字仿佛是红楼梦中最惊人的表达,此时虽说情境不同,但这三个字的魔力依然。
服务生将几道前菜送上来,她回过神,低头在纹理细腻的樱桃木餐桌上摩挲两下。
其他人已经从两个年轻人身上收回视线,只有姜池始终盯着她,从他的角度看去,她指尖在桌上摩挲的那几下,其实是倒着写了两个字母。
ok。
她是说呀,她放心。
姜池有种冲动,想双手撑在桌面,越过餐桌亲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