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氏脸上已有泪痕,声音里却不敢露出端倪来,只强忍着继续道:“再后来啊,你娘好了,刚强起来,你觉得总算能松快些了,不想平添事端,便装作从来没有怪过她的样子。可紧接着,你发现她刚强过了头,简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陌生地让你害怕。从前种下的深深隔阂让你连问都不敢问,甚至不愿意看见她。”
崔嘉宝总算从被窝里出来了,她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鼻头也红红的,都是这几日哭多了的缘故。她抓着小周氏的手,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又弯又翘,半晌才闷闷道:“我娘不是女魔头。”
小周氏破涕而笑,眼下母女两人都狼狈得很,但她从未觉得和女儿如此亲近过。
两人静静握了会儿手,小周氏才从这种脉脉温情中醒来,她温柔道:“你心里怕什么,只管告诉娘好不好?”
崔嘉宝把玩着小周氏的手,低声道:“我一直梦见刘妈妈。”
小周氏顿了顿,她早就猜到和刘妈妈这事有关,本也没打算马上出手,现下更是将人紧紧圈了进来,只作看管。
“你放心,刘妈妈还活着。”
崔嘉宝摇摇头,道:“娘,我知道,你不能永远留着她。这件事,我只能自己想通。我很高兴你今天和我说这些话,这让我觉得,你很爱我。”
她眼皮太肿了,努力睁眼去看小周氏时眼睛周围一阵疼痛。小周氏摸着她的脸,低语道:“娘当然爱你。在这世间,娘最爱最爱的,就是你。”
崔嘉宝知道,在这后宅,或许她避不开这样的阴私。她不想让自己的手里沾染人命,可若有一天,只有这样了才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她真的做得到吗?
她不知道那个抉择的未来什么时候会到来,但哪有先被吓倒的道理?这些年她都扛过来了,断没有倒在这种还没发生的事情上的道理。她会努力地去保全所有人,如果不行的话,把抉择留给以后的她做吧。
崔嘉宝总算想通,在小周氏的安抚下缓缓入睡。
崔嘉宝的病总算好转起来,小周氏还不放心她见风,她便在房间里待着。
崔崇安来看她,见她好不容易养起来一些肉又消减了,有些心疼,本想打趣她落下好多课程,此时也说不出口,生怕她病中补课,更加清减。
崔嘉宝见他手里拿着东西,双眼一亮,道:“你拿着什么东西?”
崔崇安本着投其所好的原则,借了好些书,但此刻看到她才发觉自己思虑不周,怕她看书费神,自是把书往身后藏了藏,只露出另一只手上提着的食盒。
崔嘉宝自然对书更感兴趣,可看崔崇安的样子就知,他是铁定不会给她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接那食盒。
“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崔崇安笑眯眯道:“这功劳我可不敢代领。”
崔嘉宝动作一顿,询问地看向他。
崔崇安和她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是薛兄府上厨子做的,据说正适合你这种体虚的养身,方子也在里面了,你尝着若是喜欢,咱们自己也能做。”
崔嘉宝一下没了胃口,有些恹恹地趴在桌上。
崔崇安看她这幅模样,只想薛明泽真是料事如神,他是着实不知道他俩是怎么想的,问道:“你怎么这幅模样?”
崔嘉宝闷闷道:“刘妈妈那事,你身边那个叫魏英的人士,是薛哥哥府上的?”
崔崇安道:“魏叔似乎是薛府的家将,听薛兄说,曾经是战场做过斥候的人。”
崔嘉宝见崔崇安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来气,知道他铁定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却觉得丢人极了,无法再面对薛明泽。
薛明泽听完魏英回报时无语了片刻,怎么也没想到崔崇安心大至此,后听闻崔嘉宝也在现场。回想了一下小姑娘心思细腻,就怕她对此耿耿于怀,婉转地敲打了崔崇安一番。崔崇安虽不理解,但来看崔嘉宝,却发现正如薛明泽所说。
崔崇安揉了揉崔嘉宝的头,将她简单束起的发髻都揉散,才笑道:“我虽不知缘由,但薛兄让我代为道歉,说是无意冒犯,请你安心养病,不要忧思过重。”
崔嘉宝一愣,没想到自己这点小心思被薛明泽尽数看穿,更觉他一副冷峻面孔下是滚烫心肠。不要忧思过重这类话他也不是第一次拿来宽慰她了,虽然心中还是有些别扭,但想到他也未因这些后宅阴私而看轻崔家人,自然不好意思单方面钻了牛角尖。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熬得烂熟的粥,白色的颗粒似乎是山药,磨得细碎,入口黏滑。一小粒一小粒黄色的花瓣散在粥里,闻起来清甜,正是糖桂花,还有去好核的红枣和明目的枸杞。味道清甜而不腻口,尝一口只觉得通体都暖了起来,随时最常见的粥食,味道却远胜他人所做。
崔崇安见她吃的认真,也不打扰她,认认真真看她把一碗都用完,面上也显出满足的红晕。
崔嘉宝吃完后只觉腹中满足,抬眼见崔崇安看她看的认真,又羞又恼,轻轻踹了他一脚。
崔崇安嬉皮笑脸。
崔嘉宝想起学业,道:“我病了,那御术课上,薛哥哥会去教别的人吗?”
这话说的,要是崔嘉宝再长几岁,崔崇安就要觉得是女儿家的拈风吃醋了,但现在的话,倒像是小孩子的占有欲。他笑嘻嘻调侃道:“阿宝眼光好,薛兄确实是人中龙凤。”
崔嘉宝果断瞪了他一眼,气乎乎道:“我是担心薛哥哥教了别人,我再回去的时候就要换个帮扶的师兄了,可我觉得薛哥哥最厉害,换了别人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