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斜着眼睛瞪自己,谢昀也不辩驳,只道,“这样的结局不是更叫人难以忘怀,唏嘘不已?”
“哼,就知道你们编故事的总爱找噱头。要不是那时候与你还不相熟,不便道破此事,我早就不陪你演了!”
董决明哼哼唧唧的,谢昀只是笑。前一世的事现在还没有发生,大抵也不会发生了,因而他便是如何说董决明也不会信,前世那个折腰的神医就是他。
阿容远远地看到湖心亭里的两人,她的董师傅站在石桌旁,气咻咻地看着三哥哥,而三哥哥只是静静喝茶,阿容一路小跑,经过了九曲石桥,大声喊道,“董哥哥羞也不羞!比三哥哥大了那么多,还跟他置气!”
董决明一听便不依了,“也就大了一点罢了。”
“三哥哥十六,您老廿三,相差的年纪比阿容还要大了!”
“那是你太小了!等你长大些,便会知道七岁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两人又拌起嘴来,且说的内容全无营养,谢昀也不插话,岿然不动地坐着。
“也不知当初怎么看上你这丫头做徒弟的,真是师门不幸!”
“我还后悔拜你为师呢,为老不尊!”
谢昀静静喝着茶,直到董决明说不过阿容便将她拎起来,咯吱咯吱挠痒,阿容咯咯直笑,眸光水润地向谢昀求救。
“君子动口不动手,董公子的圣贤书都读到腹中克化了?”谢昀将阿容抱过来,淡淡丢下一句。
阿容窝在谢昀怀里,嘻嘻笑着冲董决明吐舌头、扮鬼脸、得意洋洋,将他气得不轻。
大楚与北狄僵持了一月有余,北狄遣了使者来,称愿意用谢芳蕤换回他们的士兵。
阿容与珍妃同时松了一口气。在这生死关头,阿容先前与谢芳蕤的过节不过是小打小闹,自然希望她能平安归来。而珍妃则是庆幸,庆幸自己不用因为一个不甚相干的人而愧疚自责了。
就连董决明也以为事态转好,哪怕他听过谢昀的那一番有理有据的说辞。
然而,漠北关的交涉变故迭出。
空旷的黄沙地,两端皆是黑压压的军队,中间则用来交换人质。可还未等到谢芳蕤走至大楚阵营,皇上便疾言厉色地指出这个谢芳蕤是假的,真的谢芳蕤恐怕早已遭受毒手。一时间,大楚万箭齐发,朝着北狄士兵毫无防备的后背疾驰而去,北狄士兵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哗啦啦地一层层倒下。
一身绯红衣裳孑然立于黄沙之上的谢芳蕤也中箭倒地。
忽察尔怒吼一声,两军正式交战。
因为事关五公主,皇上甚至出了宫,亲自前去漠北城与忽察尔交涉,没想到忽察儿竟送了个假的过来,还意图拿这个假公主换他北狄数千士兵,大楚的臣民心中皆是直呼,欺人太甚!
北狄人本就是一帮茹毛饮血的蛮子,被人背叛了怎么可能放她生还!还好皇上一眼便能分出真假来,及时打破北狄的阴谋,叫他们溃不成军,只好狼狈逃窜。
外界对此事如何评说谢昀不晓得,他只看到了结果,五公主和那数千士兵都没有回来,且父皇还捞得了一片赞誉。
阿容为此很是闷闷不乐,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笑颜。她有些不明白,北狄为什么要送个假的五皇姐来呢,对于忽察尔而言,换回数千士兵无疑是更为重要的事情。她去问了谢昀,谢昀只安抚了她一阵,却没有任何回答。
为什么是假的五公主?皇上说她是假的,她便是假的啊。
宫里人都道,皇上因着五公主一事沉郁了许多天,整晚整晚地宿在御书房,连珍妃那儿也不去了。
父皇不来玲珑宫,阿容便歇在正殿。
婉婉为珍妃松了发,将卸下来的发簪钗环仔细收检,置于一个精致的匣子中,随后便服侍珍妃沐浴更衣。阿容在屋内百无聊赖,看见那只未关上的匣子,兴致一起便凑到匣子前。
匣子里都是珍妃最喜爱的首饰,在暖黄的烛光下生出熠熠的光辉,白玉莹润、宝石透亮、金银炫目,混杂在一起便是世间女子皆喜爱的色彩。
在这里头却有一样物事有些格格不入。它光华内敛,久经岁月,显得有些老旧。
这是一块青玉牌,上面刻着的“照”字已然被摩挲地模糊不清,阿容识得它,因为她常常见到珍妃把玩这块青玉。阿容曾问起这块玉牌的来历,珍妃只是笑着道,这是阿容出生那年,她去道观里求来的。
保佑阿容岁岁平安。
阿容将它拿出来,眼中带笑地细细瞧。这玉牌上凿了孔,被一根红绳穿了起来,红绳上缀了一颗乳白的玉珠。阿容上手捏了捏,觉得有些不光滑,大抵是刻了字,正待仔细查看,却听到脚步声渐近。
阿容心中微微慌乱,却不晓得自己在慌些什么。
来人是婉婉,珍妃沐浴完毕,她便出来拿干净里衣。瞧见阿容站在首饰匣边,手里还拿着那块青玉,婉婉稍稍站立了几息,两人都没有说话。
“公主看见了什么?”婉婉开口打破沉默,却是面无表情。
阿容疑惑看她。
婉婉走上前,“把玉牌给奴婢吧,公主要是不小心摔了它,奴婢也不好向娘娘交代。”说着,便伸手将玉牌从阿容手里抽出来。
阿容并未有阻拦,直接将玉牌给了她,却见婉婉拿着玉牌竟是低低笑了几声,神情晦暗不明,似乎在酝酿什么,又似乎决定了什么,笑声越发古怪。
她的声音低柔轻细,只有阿容与她自己能清晰听见,“孽种,与这玩意一起消失吧。”话音刚落,她便松开手,手里的青玉牌没了承接,倏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