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尧白才五岁,却好像比珍妃还要通透得多。阿容接过花儿,冲他笑了笑,心里竟有些惆怅,谢尧白已经从当初那个浑小子,变成深宫之中又一个人精了。
谢昀很快来接她,扶她上马车,牵着她的手一路未放,与她说话时下意识地把玩她的手指头。
她到底是幸运的,有人放开她的手,还有人攥紧她,说什么都不放。
皇上果真退位了,太子顺利登基。
谢昀瞄准了时机请征北狄,上一回北狄已然元气大伤,因此谢昀几乎胜券在握,他甚至想好了,以后就要北边那一块儿封地。
新皇十分上道,军饷军粮充足,还拍着他的肩叮嘱他万事小心,只要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就封他为晋王,这劳什子的玉京王不要也罢。
万事具备,只是对家中的小娘子万分不舍,夜间磨来磨去,各种姿势温存。
附在她耳边告诉她,秋风起的时候,他就能回来。
阿容越发爱睡懒觉,却在他出发那日起了个早床,亲手为他穿衣,腰间再系上慈恩寺求来的平安符。
影壁处拂来和煦的暖风,谢昀亲吻她的脸颊,说,就送到这里吧。阿容目送他的背影,突然吩咐下人牵来一匹白马,白马上配好了银鞍,在风中抖了抖鬃毛,俊俏非凡。
她翻身骑上白马,一路追到兵营,向他挥手,这场景叫谢昀立时想到了两年前。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两人前路茫茫,走一步算一步,而现在已然安定下来,哪怕要远征北狄,心里仍是踏实的,仓库上了铜锁,小狗撒尿圈地一样踏实。
谢昀正准备出发,他亲手带出来的褚袍军却笔挺笔挺地转身,气势惊人、排山倒海地来了一声,“嫂子好!”
这声响生生将阿容胯下的白马震得后退一步。
谢昀就不明白了,他何时多了这么一群弟弟?
唯有副将露出深藏功与名的微笑:调教了一早上,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阿容先是一愣,随后又忍不住笑出声来,看得军中士兵一阵眼热,他们定要快点打了胜仗回来娶媳妇,没见他们王爷春风满面完全没脾气的模样嘛,就是娶了媳妇的功劳。
易云长一直等到了谢昀归来。
两人之间有了两世的情谊,还有心照不宣不与外人道的秘密,一个眼神一个举止已十分默契。易云长伸出手来,两人撞了拳,再没有多的话,他便背上行囊远走他乡了。
据说在遥远的西方国度,有一个轮回眼,可以连接前世今生。可是无人知晓那个轮回眼生的是何种模样,真是一只眼睛的形状呢,还是一口枯井,一座石台,没有确切的记载。
它又在哪个地方呢,在葱岭以西,还是天竺之南,在龟兹,在于阗,亦或是波斯大食,分明前路渺茫不知去向,但易云长已经出发了。
而阿容永远也不会知道易云长的执念,这是易云长的意思,也是谢昀的意思,知道了又如何呢,平添心事。
而此时,谢昀与阿容两人正在去雪域的路上,这是葬剑山庄前头的山坡,积雪似盐,在稀薄的冬日下灼灼生光,谢昀背着阿容上山,阿容的绯红大氅将谢昀也包了进去。
说起来其实不用背着上山,但这两人就喜欢这般,晏雪照很是理解谢昀的心思,但理解归理解,他看谢昀仍有那么点不顺眼,便拉着顾齐光守在山庄口,冰雕下,牢牢盯着那个移动的红点。
偶尔有棵雪松遮挡住了两人的身影,晏雪照还要换个位置接着盯,口中一哼,“谢昀也慢了些,不及我一半。”他偏头看顾齐光,“顾灵均,你说呢?”
每每晏雪照在灵均之前还要加上“顾”字,不是生气了便是在耍小孩子脾性,顾齐光无奈,却笑着颔首。晏雪照满意了,又接着盯。
实际上,他就是个心急如焚等着闺女回家的父亲罢了。顾齐光很上道,不拆穿。
“嗳——你们俩快点啊,慢了没饭吃啊。”晏雪照冲二人喊了声。
两人刚好从一颗雪松下走过,晏雪照的声音夹杂着内力传来,雪松一晃,上头的积雪朝着二人砸下来。
阿容避之不及被盖了满头,心想她爹爹真有些坑闺女,却咯咯地笑起来,还将积雪匀了一半给谢昀盖着。
谢昀偏头无奈看她,说,“这下都成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了。”他虚咳两声,“阿容还是一样的重,背不起来咯。”他拟了一个老大爷说话,却因为自身清冽的音色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阿容难得没有嗔怪谢昀说她重,反而低头亲了谢昀的鬓侧,“那我家王爷就是最帅的老头子。”
谢昀心里一柔,禁不住地设想两人恩爱到白首的场景,竟渐渐沉默下来,只是脚步更稳,揽着阿容膝弯的双手也更紧了。
要是这座雪山没有尽头就好了,他可以一直背着她,直至双双白首。
而背后的阿容,甩了甩脑袋,又帮谢昀扒拉起碎雪来,委委屈屈地凑在他耳边,身子也跟着扭,“夫君怎么不说人家也是最漂亮的老太婆呢,人家等好久了……”
一听她这调调便知道是装的。
谢昀往她臀上一拍,身后顿时安静了,半响传来一道弱弱的嘀咕,“不行,要向爹爹告状去。”
谢昀咬牙,觉得就算阿容这时候有喜了也无妨,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毕竟已经养了这许久的“女儿”了。
到底怕伤她身子骨,不敢胡来。
到顶了,谢昀才将阿容放下来,便见她跟一只鲜艳雀跃的雏鸟一般投入了岳父的怀抱,谢昀心口一闷,对晏雪照身旁笑容温雅的顾齐光轻轻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