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你是西蜀王的——?”
“我是西蜀王的长子。”他朝床榻走了两步,挡去了烛台微薄的光线。
梅非微抬了头,注视着他的脸。
“桃花世子?”她微微一笑。“真没想到。”
她一直暗中关注着西蜀的动向,不露痕迹地收集关于西蜀的一切消息,自然也不会漏过西蜀王的子嗣情况。传说西蜀王的长子放浪不羁,偏爱桃花,被蜀地人称作“桃花世子”。
“没想到我的名声已经传得那么广了?”陶无辛抱着手臂靠在床柱上,又恢复了之前慵懒松散的样子。“那传闻有没有说桃花世子面如冠玉目若晨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梅非白了他一眼。
“没有。只说此人性情浪荡,性好渔色。”
陶无辛一脸忿忿。“什么传言?完全与实不符。”
“是么?”梅非拿眼角瞟了他一眼。“我倒觉得挺像。”
堂堂西蜀世子跑到越州来开妓馆,还死皮赖脸用尽手段对她行纠缠之能事,的确极不靠谱。他浪荡,她荒唐。难怪会缠到一块儿,成了一根灯芯两股绳。
陶无辛换了一身素白的棉袍,袖口和襟口上绣着几朵含苞待放的粉桃,栩栩如生,映得他面颊含粉,唇色殷红。不管其它的寓意,光是这桃花本身便跟他衬得很。梅非暗暗地想,蜀地的人们的确挺有眼光。
“虽然像,但总归是空口无凭。”梅非垂了眸,面色沉静。“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冒充的?”
一块巴掌大小的长形碧色玉牌送到她眼前。
“这桃花玉牌代表了我的身份。”
梅非从他手里接下了玉牌,放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番。玉牌的正面用楷体刻了一个蜀字,背后雕着细致的桃枝。
“一年之前,我父王接到了梅泗从越州传来的密信,便令我想办法到越州做一查探。冯傲在西蜀也安排了不少眼线,我们怕打草惊蛇,对你造成危险,才想了这么个迂回的法子,先潜伏到美人笑周围观察,等到绝对安全之后再行相认。”
梅非依然望着他的眼,一语不发。
陶无辛勾唇,继续往下说。
“二十年前,冯傲血洗昌平皇城,诛杀了连家皇室一百八十六人,其中包括了太子连尚。但却有一个人在太傅林似海的掩护下逃了出去。”
他顿了顿,燕子眸一闪。“这个人,就是太子妃莫予,也是我的姑姑。当时她已身怀六甲,在逃亡途中跟林似海的夫人同时生产。林夫人因难产而死,只留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梅隐。太子妃在产下一女之后被冯傲的人找到,最终遇害。这个女儿就是你,我说得可对?”
梅非不置可否地笑笑。
“太傅林似海逃到了越州,化名梅泗开了家酒肆。”陶无辛的手指抚额,似有疑惑。“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在二十年后才将这么重要的消息送到西蜀?”
梅非垂着眸,手指紧紧地抓住裹在身上的被衾,许久才开了口。
“冯傲窃国称帝之后,西蜀的态度一直很不明确,甚至有传闻说西蜀王已向冯傲示忠投诚。在这种情况下,爹爹他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秘密轻易透露?”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他一直在等待西蜀起事,一年前他身染重疾,实在没有了办法,才将消息送了出去,只拼个最后一搏。”
陶无辛静静地望着她的脸。
“若我们真的站在冯傲一边,你又当如何?”
梅非嫣然一笑。
“若你们真与冯傲同流合污,也应该为了君王璧留下我的命。”
“君王璧?”陶无辛眉头一展,面露讶色。“君王璧在你手上?”
“不错。在这世上除了我之外,再无人知道它的下落,也再无人知道它其中掩藏的秘密。”
君王璧是连氏皇族的不传之秘,据说其中隐藏了一个极大的秘密,解开这秘密的人,能获得一笔巨大的财富。
当年冯傲逼宫弑君时,曾为了这块君王璧翻遍了昌平皇宫,可惜始终不知其所踪,没想到却落到了连氏皇族最后一人的手里。
陶无辛脸上的神情变幻了几下子,终究归于平静。
“你大可放心。我们西蜀与冯贼誓不两立。之前的种种妥协,只是为了伺机而动。”
“我相信。”梅非点了点头。
之前她的确怀疑西蜀其实已投靠了冯傲,尤其是穆澈出现之后,她越发地确信。
但陶无辛表露自己的身份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判断失误。很简单,陶无辛既然对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如指掌,这就说明了爹爹的那封密信里早就交代出了自己的身份,并不存在什么不确定。若他们真与冯傲一伙,早就该把自己交了出去。
陶无辛苦心在越州潜伏了快一年的时间,也说明了西蜀对待这件事的慎重。
这些迹象都表明,西蜀多半是假意投诚冯傲,伺机而动。爹爹的这最后一搏,总算没有白费。
“这么说,你愿意跟我回西蜀了?”陶无辛抬眸望向她,闪动着莫名的光泽。
梅非蹙着眉,盯着他看了许久,一直看到他十分不自在地别开眼。
“你一直到现在才说出自己的身份,是在观察我是否够资格让你带回西蜀么?”
陶无辛怔愣了一瞬。梅非不依不饶地盯着他的眼。
“要带我西蜀涉进这乱世险局之中,要让我西蜀子民受得这战乱之苦,我总得知道这皇族遗孤究竟值不值得我们这么做。”他坦然一笑,神色间诸多坚持。“我不是我爹,他对连姓皇族膜拜跟从,我却只追随配得上这位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