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此时很着急,他并没有像宋子宣一样,眼里只有那副牡丹。他看到了宋子宣手中那柄蜡烛就要烧断的烛芯。那跳动的火焰,仿佛要吞没所有。
烛芯断了,落在了那副宋子宣痴痴望着的牡丹上。
烛芯上的火焰点燃了宣纸,火光吞没了纸上的花,照映出宋子宣扭曲的脸,颤动的身体,和那只抽搐着扑向火光的手。
火光熄灭,留下一朵残破的牡丹和死寂的余烬。
宋子宣吐出了一口血。
血滴落在残卷上,鲜艳夺目。
“红的,红的,血是红的。”宋子宣原本熄灭的目光骤然出一抹光亮。他一把拔出头上的簪子,用尖锐的一端划破左手手心,鲜红的血液潺潺流出。
他左手向上托起,汇聚流出的血液。
他批头散,手中的笔在左手沾染些许血液,虚弱的右手持着笔,轻轻颤抖。
火光中,他取出了新的宣纸,伏在上面,一点点勾勒,不时难以克制颤抖的笔尖破坏了一次又一次新的牡丹的诞生。
但没事,他的血管够。
李华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想要呕吐,反反复复看见金灿灿的火星飞窜。
但在那模糊的视野里,那副牡丹越来完善,李华越看越眼熟,在梦境里他现实记忆本来离他很远,但在那副牡丹的勾动下,他想起那副被他挂在墙上的《黑牡丹》,原来如此,他明白那副牡丹为什么是黑色的了。
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是因为那副画吗?为什么我会认为这就是事实,这不就是一个梦吗?
这真的是梦吗?
宋子宣画下最后一笔,无力倒在地上,右手护在那朵完成的牡丹前,左手伤口恢复了些,只还流出少量的血。
他批头散地躺着地上,怪异的姿势像在拥抱。
阴冷的月光照在宋子宣身上,面色苍白的他突然醒了过来,像是尸体突然复活爬了起来,身上无丝毫生气。
他小心收起画,放入细长的竹筒里。
换上了那件烛黄色的长衫,宋子宣觉得这件长衫大了不少。腰间的空隙大了几圈。
宋子宣步履蹒跚地走向了街巷的深处,竹筒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宋子宣进了明花小阁。
灯火通明,牡丹走出阁楼,看着他手里的竹筒,眉头舒缓得很好看。
“牡丹姑娘,幸不辱命。”宋子宣打开竹筒,取出宣纸展开,那副冷艳丰腴的牡丹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光洁神圣,就像黑夜中的明火,仿佛开在了牡丹心中。
牡丹回过神来,示意身边的小童将画收起,宋子宣有些不舍,但还是顺从地松开了手。
“宋公子,听说汴梁河夜色很美,你能陪我去看看吗?”牡丹的声音像是有魔力般,每一个音节都让人不忍拒绝。
“好。”宋子宣跟着牡丹走向了河边,夜色包裹着他们,没被路上的行人注意到。
“牡丹,我有话想对你说,我……”立于汴梁河畔,宋子宣微弱的说道。
“我知道。”牡丹好听的声音传来,“你可以再帮我最后一件事吗?”
宋子宣快点了点头,“我都答应你。”
牡丹凑近宋子宣耳边,酥酥麻麻的声音,像风一样吹动宋子宣的心。
“我想知道汴梁河心的水有多冷,你可以帮我试试吗?”
李华听的头皮麻,他从心底出了深深的恐惧,宋子宣柔和地笑了笑,“好,都依你。”缓缓走向汴梁河深处。
李华感觉水在一点点上升,渐渐漫过自己的脚尖,膝盖,腰部。他像是在做一个漫长的噩梦,秋末的汴梁河水像是利刃,每一刻都是钻心的痛,李华觉得自己的神经像是被人抓了出来在被反复切割。
河水漫过上了他的头颅。
李华感觉到了呼吸的困难,冰冷的河水在不断钻入肺部,他想伸出手挣扎着拍打水面。
牡丹静静地看着,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快要失去耐心。
就在汴梁河水就要完全漫过宋子宣时,一只手冲破了水面,挣扎着拍打水面。
牡丹眉头皱得更紧。
另一只手钻出水面,把那只拍打着水面的手拖拽着拉回水下。
过了一会,水面完全平静。
光洁的月光倒映在水面上,世界依旧宁静平和。
美人的笑,比皎洁的月光还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