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帆犹豫地看向我:“他知道我好酒。”
“哦,是吗?那你又知道我喜欢什么?”向阳一脸坏笑道。
“你喜欢收集各种古代的刀剑,尤其喜欢干将剑。你的工资基本被你花在这上面了,但是你又不擅长识别,所以经常被人骗,满屋子最多的就是各种刀和剑了。”我缓缓地道来。
向阳脸色微变,他坐了下来,但口气依旧硬:“这个稍微向星悦酒店的人打听一下,大家都知道。”
“三年前,有人抱着一把剑过来找你,说你十五万卖给他,告诉他是孙殿英从乾隆墓里挖出来的宝剑,结果他去鉴定,根本就不是清朝时期的,就是现代仿造的,最多值三千元,当时你们牵扯不清,他声称要去告你,是林夕从旁边经过,开了一张支票给这个人,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问题,我说的没错吧?”
向阳霎时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半晌没有说话。
郭帆抿了一口酒,说道:“那你说吧,林副总要你找我们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林夕指定要我找你们,只不过,你们知道她是从星云酒店项目回来的途中出的事,所以在临终前交代我,要我帮忙关注星云湖整体项目的进展情况。她去得匆忙交代得不清不楚,再加之我没有在林氏集团任职,又有自己的事业要忙,她交代的事情,我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只是偶尔关注一下新闻,可是我现这一年多有个比较奇怪的地方,既然是省政府的重点项目,为何新闻却提及很少。所以,前不久我去了星悦酒店,打听到你们二位被新来的梁副总开除了,这才找上门来,想问问你们被开除的真实原因。”我故意语焉不详,说得林夕出事与星云酒店项目有关,让他们引起重视。
果然,他们两人面面相觑,神色变得肃穆。
郭帆叹了叹气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最开始是我觉得奇怪。有一次和老向喝酒的时候,就把我的困惑和他说了说,结果他说他也有困惑的地方,我们俩一合计,就觉得星云酒店项目有问题,我们俩便私底下刻意去打听星云酒店项目的情况。梁副总在此之前和我们专程开了一个会议明令禁止我们讨论和打探项目的事情,我们就更觉得奇怪了,到底什么事情值得梁副总专门召开中层干部会议来禁止谈论。我们每当一回事,有次我们俩在值班的时候,在监控控制室互相交流我们打探的消息,结果被老向手下一个与他有宿怨的保安告到了梁副总那里。梁副总二话不说就把我们开除了,罗织了几个过错,说我们玩忽职守,又说好几个客户亲自写了举报信指明道姓举报了我们俩,如此这般操作酒店不需要赔付工资。我和老向憋屈啊,有怨没地方诉。”
“找姚总啊?梁副总他不只是个副职吗?这种人事的事情不应该是一把手亲自管吗?更何况开除中层干部,怎么样也要通过高层集体决议吧。怎么由得他说开除就开除。”我不禁气愤地说道。
“我们也想过,可是姚总,我们打电话不接,了微信不回,专门写了信到集团监委会,很奇怪所有的东西石沉大海。”向阳低沉地说道。
郭帆无奈地说:“我和老向,觉得事情奇怪的很,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姚总自从接了项目负责人,就回过一次酒店,其他时间都没有回来过,酒店基本上就是梁副总说了算,他一手遮天。我们俩投诉无门,别无他法,只得安安静静地离开。我们回来后,想了许多,觉得事情的根源肯定在于星云项目,但我们线索不多,证据没有,所有的东西都是凭自己的猜测,这么大的项目,牵涉那么多人,还有政府那么多高官盯着,我们不敢乱说话,怕触了哪位的逆鳞,把我们无声无息处理掉都有可能。”
“有这么严重?你们想的太多了吧。”我觉得郭帆有点危言耸听了。
“我们俩越想越不对劲,所以互相商量好了,星云酒店项目的事情就到此截止了,我们谁也不问,谁也不说。”
向阳声音压得极低:“要不是林副总的临终交代,我们才不会和你提起此事。”
“那你们起初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觉得奇怪呢?”我不禁好奇道。
郭帆刻意放小了声量,轻声细语道:“大概是半年以前吧,我有个远方表哥从雁江过来办事,约着我一起喝酒,我便与他海阔天空地聊着,不知不觉就聊到星云湖项目上来,他当时还在自豪地说这么大的项目落地雁江,是雁江人民的福分,以后经济展起来了,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了,他说他准备去项目上当个建筑工人,到时赚了钱了就在老家开一个民宿,也乘一乘政策红利的东风。我记得那时项目刚开始没多久,招过一批人,怎么这么快又要招人了。不过我当时也没有往深处想,觉得政府大项目可能为了赶进度,或者工人们流动性比较大,总是有人离开,时不时招人也是正常的。”郭帆夹了一筷子卤牛肉,放到嘴里,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可是谁知道我的远方表兄三个月后给我来了电话,说这个项目是坑人的。”
“坑人的?”听得正认真的我忍不住插嘴反问道。
向阳朝我看了一眼“嘘”提示我声音小点。
我连忙朝周围看了看,天色已晚,我们周边只有稀稀拉拉两三个人在不远处喝着酒聊着天。
“我也好奇,问他怎么回事,他当时气愤地和我说,他没有犯错,就毫无理由把他开除了。我当时还笑话他,说肯定是他不懂规矩或者得罪了人,所以被人开除了,他说他当了好多年的建筑工人,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项目工地。”郭帆顿了顿,又喝了一口酒。
我知道重点来了凑到他面前,听他说。
他的声音仿佛从喉咙管里挤出来似的,又小又哑:“他说,这个建筑工地看上去热火朝天,人不少,材料也堆得不少,可是干了三个月,他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我不禁瞪大了眼睛转过头看向郭帆。
郭帆点了点头确认:“我当时听得一头雾水,他说他做事也是做得稀里糊涂,不过他想着反正工资照,也就没有想那么多,每天按时上工放工,他说其他工人和他也是一样的想法,反正有工资,具体要建个什么东西出来,不用他们操心,谁知道三个月后就把他们开除了。”
“他们?”
“嗯,开除了四五个。他给我打电话纯粹泄心中的不满,许多细节说得不清楚,我多问几句,他又说不记得了,他情绪处于气愤中,无法好好思考。后来我和老向提起此事,老向便也觉得奇怪,他说,他那次看到姚总匆匆回来,与梁副总吵了一架以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酒店,他帮姚总开的车门,听到姚总嘟囔了一句败类。我们讨论着,是不是姚总现了星云酒店项目的问题,跑回来和梁副总商量,结果梁副总没有如他的意支持他的想法,所以吵了一架?”
我默不作声地听着。不会,姚总怎么会特意为了星云酒店项目跑回来和梁副总说,他才是项目负责人,没必要和梁副总商量啊,他有设计总监,有项目助理,还有那么多项目经理,他和谁商量都没必要和梁副总商量,梁副总只管酒店运营,并不管项目,那姚总又是因为什么事跑回来呢?为什么和梁副总吵架呢?败类说的谁,是说梁副总吗?还是在骂其他人?这里面的疑团没有因为与他们交谈变小,反而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那你们之后私底下去打探星云酒店项目的事,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向阳和郭帆互相看了看,又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接触不到核心,我只是找了当时和我远方表兄一起被开除的人,问了些情况,可他们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和我表兄一样,不知道自己建的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被开除。向阳与财务部的出纳小敏关系不错,他想从她那里弄点消息,可是小敏只知道酒店最近往项目投入的资金有点多,但是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今晚是想寻求答疑解惑,可是酒喝了,话说了,情况也了解了,怎么反而越来越困惑。
我心中暗道:是不是要亲自去一趟雁江,才能现端倪呢?可是没有深入其中,只能摸到皮毛,就如同我现在这般雾里看花花非花,水中望月月非月,在雾中前行,看不清前路。唉,我该如何是好,谁能指条明路给我。
夜里,我躺在床上,不断地回忆着郭帆与向阳的话,想从他们的话语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至少要知道,项目的问题在哪里,可就凭那些四分五裂、七拼八凑以及道听途说的线索很难拼成一副完整的图。
虽然事情没有弄清楚,但是星云湖项目有问题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这问题是大是小,是多是少,就凭我掌握的这点边角料的信息来看,无法断定项目是否出现问题。我的心已无法平静下来,项目总负责人不管爸爸现在是不是实际管理人,挂名就是他,如果这个项目出现任何问题,爸爸都要负管理责任,如果生了不可控更大的风险,那爸爸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项目牵扯太多了,涉及的不仅仅是一个文旅开项目,甚至带动一地经济,展一地的民生都寄望于该项目。项目如果生风险负责人不说陷入牢狱之灾,身败名裂是最低配置。我越想越后怕,没一会儿,我的汗水湿透了整个后背。
又惊又慌!
我爬起了床,凌晨三点,我的精神奕奕,毫无睡意。我的后背全部湿透了,我默默地拿了一件背心换掉,打开了床头的小灯,拿出纸和笔,画下了心里构建的一副线索图。
星云酒店其实是星云湖项目的缩影,如果星云酒店有问题那么意味着星云湖项目都有问题,建筑工人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三个月开除四五个工人,起不了涟漪,翻不起大浪,可为什么只让别人做三个月就让别人走呢?是害怕他们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还是害怕他们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呢?可是按照那几个工人的说法,他们一没犯错,二不知道自己在建什么,那就更不可能因为前两者被开除。是什么缘故导致有建筑工人经验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呢?难道是未经同意改变了设计图纸,或者图纸一改再改,导致不知道在建什么东西?如果要改图纸,可以暂时停工啊,等待图纸确认以后再施工,何必又要花钱养着他们呢?
我越想人越清醒,但思路越模糊。屋子里鼾声微微,床头灯光闪闪,我抱着双膝,将头埋进双膝之间,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沉沉的黑暗之中,仿佛回到了重生的前一刻,身处迷茫,看不清前路,让人恐惧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