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好声劝道:“殿下,使不得,这酒劲大,就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喝啊。”
“国公安心,本侯长这么大,还从没喝醉过呢。”帝渚垂眼,低低的笑,“边疆的烈酒烧刀子灼喉烧心,俗称一口天明,还不是被本侯当白水饮。这点酒又算什么?”
即便听她这么说,郑国公还是担心不已,便苦口婆心的劝她:“烈酒伤身啊,殿下,今后还是少饮吧!”
“唔,本侯都喝成习惯了,要本侯少喝,这有点难。”帝渚认认真真的回答他,“不过国公说了,今后本侯会注意点分寸。”
郑国公是真心的关心她身体,人家给予真心,她也不能辜负一腔赤忱。
见人是一劝就通的好性子,比之前那偏执到只认死理的气人模样要好上太多,纵使这效果不尽完美,但结果已算可以,于是郑国公满意的笑了。
看他笑,帝渚跟着笑了一笑,再倒了一碗酒,这次就倒了半碗。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间歇喝两口酒吃两筷菜,悠闲惬意的认为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又聊了半刻,帝渚端起酒碗慢吞吞的往嘴里送着,余光偶然瞥见了斜处墙下的有块花墙。
入秋时节,那黄藤绿萝竟也未有枯萎,沉甸甸的爬满墙壁,而墙上开满了娇花艳朵,层层叠叠的花瓣,拥拥簇簇的,红白参粉,互相衬着,煞是美丽。
对花不熟悉的帝渚认不出是什么花,只觉得好看就多看了两眼,顺口夸道:“那花真好看。”
“花?”郑国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后莞尔一笑,“小老儿老了,眼睛不大中用,殿下是瞧着哪种花好看?”
帝渚不懂他为何要较这个真,不答反问:“花儿不都是好看的么?”
“殿下此言非也,有些花儿远远瞧着好看,但你靠近时臭不可闻,有些花儿闻着香,但花瓣上含有剧毒,沾之即死。”
郑国公平和静气的喝了口茶。
“还有些花儿,瞧着好看,闻着也香,也没有剧毒,但若是你贪慕它的美丽想去折下来时,却没提防那花根上有倒刺,扎进皮肉里极难拔的出来,可不拔又疼痛伴身,时时记着,看着,念着,比起前面的更叫人心烦意乱,又爱又恨。”
帝渚听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这便是所谓的肉中刺,眼中钉了?”
“不错,遇上这样的花刺,就算再美丽芬芳,也让人厌恶排斥,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郑国公看着她,似笑非笑,忽是抬手指向了那花墙的一角,笑道:“殿下,你看那块花经,那花儿叫做垂枝红千层,是不是漂亮鲜艳的刺眼?周围的花儿是不是都争相拱着它?”
帝渚放下酒碗随之看去,见那花朵繁多簇簇,红艳胜血,哪怕卷缩在不起眼的墙角,可一墙粉黛皆是被之比下,显得黯然无色。
帝渚皱了皱眉,反驳道:“好看是好看,但它附近并未有其他的花。”
“那花儿后面的墙是中空的,后面碧翠柳枝遍布,无数细花骨朵就藏在它的身后。凡人爱色,追慕美好,花儿亦是,它们觉得谁更好,谁更值得追随,它们就会默默跟随在身后,虽不显眼,但确实存在。”
郑国公原本慈爱宽善的目光突变,变得犀利,睿智,直直迎面射来时,似能穿破一切障碍迷雾,射进人的心坎里去。
可他面上的表情仍是不变,似笑非笑,别有洞天:“难道因为殿下看不见,便说那后面没有吗?”
听着这话,帝渚沉默不语,静静喝了一口酒。
朦胧天过,彩线袖满天际,光影轮转,美妙非凡。
偏院,茶还在汩汩的煮,香气氤氲,桌上的酒却已去了大半。
弯身提过烧好滚气的茶壶,郑国公一边往白玉杯子里倒水,一边继续述道:“殿下,花儿都是娇弱无依的,若不及时采取措施把花儿小心的保护起来,当那日风雨雷击到来,怕是抵挡不住会拦腰折断了。”
“早就听说国公是个养花好手,本侯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帝渚淡淡笑了,凤眸深沉,波光粼粼,“只是本侯记得昨日送来的帖子,上面说只谈旧情,不谈政事的呀!”
她知晓郑国公不会无缘无故的邀她过府赴宴,更不会真的是单单只为叙旧,但之前瞧他从未提及,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她入套呢。
“恩?小老儿何时与殿下谈过政事?”郑国公佯装吃惊的瞪着她,吹了下胡子,“小老儿刚才与殿下聊得明明都是花啊,与政事一字无关,殿下何来此言!?”
看睿智稳重的老者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息,一副抵死不承认的玩赖样子,哪里看得出是年高德勋的当朝国公,倒像极了街头被当场抓住的小偷,偏偏却颠三倒四,牙尖嘴利的不肯承认的无赖行经!
拿人无法的帝渚哭笑不得,只能妥协的摆摆手:“是了是了,本侯口误,说错了,国公大度,千万莫怪本侯鲁莽了!”
见状,郑国公目露狡黠,顺流而下的欣慰颔首:“殿下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呀!”
“国公真是…巧言善辩,本侯服了,心服口服!”对上这个故意装傻的长辈,不比应对对她耍脾气哭闹的帝渺轻松。
帝渚面露苦笑,向他拱手认输,哄得是郑国公开怀大笑,两人你来我往的接着明恭维暗嘲弄几句,并不含恶意,是如平辈之间开玩笑互损一般。
一场玩笑过后,正事仍在,帝渚也不跟他拐弯抹角了,端正了态度,开门见山的问他:“最近朝廷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他们突然推崇本侯为首?”
若不是今日郑国公把这事指出来,她怕是后知后觉到何时才会察觉到这事!
联系最近皇帝对她的态度稍变,怕也与此事关系不小。
“殿下可还记得两个月前你举荐的白阙当了兵部侍郎?”郑国公也正了脸色。
帝渚点头,浓厚的剑眉蹙起,听意思这事是源头。
“殿下本来一直是置之朝外,不理政事的行事方式,特意与所有官员保持距离,为的就是避免锋芒过露,招来皇上忌惮。”
“但两个月前,前兵部侍郎方寸衫患病卧床,侍郎一职空缺,左右两派为此争执了好久,可一向独善其外的殿下却突然站了出来提名白阙此人,此人身位低下,名气不高,若一朝坐上侍郎职位定倍受质疑,但殿下当堂列出十条理由,条条理由让人不可反驳。”
“这人因殿下被提上了侍郎的空缺,因此一事多数官员便都认为殿下有意问鼎朝局,参入政事了。”
“可本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