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珪颔道:“老夫年少入仕,那时隋文帝还在位,跟随叔父王頍读史修经典,后来出了一些事……”
言至此处,王珪看了看李泰,有些犹豫说接下来的事,停顿了片刻继续讲着,说到叔父被杀,而自己遁入终南山。
李泰低声道:“所以当初老师与王頍跟随汉王杨谅起兵打算要取缔杨广,被人出卖了,老师遁于终南山后,便没有人想过帮助老师,为老师平反?”
王珪多了几分不甘,低声道:“是当初老夫年轻气盛亲信他人,被汉王谅的谋士出卖,之后太原有人为自保,也将老夫出卖,他们……”
说到激动处李泰又给这位老先生倒上茶水,劝道:“老先生莫要气恼,喝口茶水。”
王珪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恩恩怨怨都跟着那些人早就入土了,陛下念老朽才名不弃,若有朝一日老朽也入土了,也该问问当年那些人,他们何故出卖老朽,就为了他太原世家的清名吗!”
原来老先生年轻时也跟错过人,信错过人。
而老师王珪年少时那位叔父便是王頍,是太原世家中人。
看来老师现在与世家应该是个决裂的情况,李泰默不作声坐着,仔细思量着老师的话语,以及皇兄言语中的那些指点。
眼神观察着老师的神情,每个人口中的故事都是不同的。
从老先生口中说出来,是多么地不甘与懊悔。
可王頍就一定是个多好的人?
都是几十年前的,这些秘密与往事早就跟着大隋一起葬入了土中。
李泰上前行礼道:“老师,往后青雀赡养您,直到您老去。”
王珪抬眼看着这个少年人,不管他这番话是真是假,少年心性总归是至诚至善的。
“魏王殿下,将来有朝一日,就送老朽去终南山,终老一生吧。”
李泰再次行礼道:“弟子领命。”
夜里,长安城终于从热闹中安静了下来。
这些天,裴行俭一直住在一处小院中,并不知道这处小院的主人是谁,只是知道这里是当年父亲亲眷中的叔叔交代,他在长安有一处宅子。
身为父亲留在世上唯一一个孩子,他们一直希望做个文人。
好像对他们来说像父亲与兄长那样做个武将就只有死路一条。
本心里,裴行俭是一个不信命的人,他早就不耐烦那些诗经与论语,以及一些前贤论述,逆来顺受至今还要来科举,入仕做个官吏,算是就此交代余生了?
这个烦恼在心里已经折磨很久了,今晚会睡不着,也不只是因为这一件事。
辗转难眠,裴行俭从床榻上坐起来,披上一件外衣,走出房门。
夜色笼罩下的长安城很安静,夜里还有些凉。
裴行俭看了眼睡在偏屋的仆从,确认他已经睡着了,便打开了院门走了出去。
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也快要到宵禁的时辰了。
裴行俭脚步加快,从一开始的快步走,干脆跑了起来,一路跑到了弘文馆门口,抚顺了呼吸之后,重重拍了拍门。
“谁呀,这么晚?”
馆内传来了不悦的话语声。
裴行俭道:“弘文馆学士裴守约。”
弘文馆的大门打开一条小缝,确认了来人,便打开一扇,道:“是守约啊,这么晚来做什么?”
“落下东西了。”
小厮连忙道:“进来吧。”
裴行俭迈步走入弘文馆,行礼道:“多谢。”
小厮将油灯递给他,叮嘱道:“小心点,不要烧了。”
接过油灯,裴行俭提着灯走在一个个书架边,依先前看到那篇文章的位置,一直走到书架的最后方,这里的案牍多是积年累月保存下来的。
好在之前放那篇文章的地方还记得。
借着油灯便找到了一处灰尘被擦过的位置,拿起书卷放入怀中。
“找到了,多谢。”
“嗯。”小厮点着头,坐在一旁喝着酒水,吃着羊肉。
裴行俭快步离开弘文馆,将这个让自己睡不着觉的“罪魁祸”带回了家。
想要看个究竟,这篇生产关系论到底是怎么让自己睡不着的。
这文章与别的文章不同,应该说与自己从小到大看到过的所有文章都不同。
他走入小院,关好门,先去确认了那随从依旧睡着。
裴行俭走入自己的屋子,点亮油灯。
就这么坐下来,仔细看着这片文章,这不像别的文章那样会摘用别的典籍中的论述,借此阐述自己的看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