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已经做好了用力砍剁的准备,可是刀刃从触及毒人的颈项到破骨而出,却只用了眨一眨眼的功夫。
那种感觉,就仿佛只是切下了一片叶,一朵花。
好刀。却不是惊叹于它的时候。
无头的尸骸向前倒下,幸被白术一把接住,这才没有落在木廊上发出响动。然而出于他的掌控之外,那颗被削下的头颅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眼见就要往楼下跌去。
说时迟那时快,白术只觉得背上被狠狠压了一记,整个人趴在了毒人的尸体上。紧接着,他听见了衣服轻微的簌簌响声,再抬头时便看见苏穆武已经越过了他,稳稳地抓住了那颗头颅。
好险!
再去看水渠边上的那两队人,也终于循着水路的两个方向而去。
最紧张的一幕似乎已经过去,白术顾不上被压得生疼的肋骨,起身想要告知苏穆武这个好消息,可是眼中的笑意却在看清苏穆武的那一刻凝固了。
苏穆武就跪坐在他身旁不到两步的地方,他垂着头,手上依旧提着那颗毒人的头颅。
不。
再仔细看时,那毒人长发虽然被攥在苏穆武手中,可是头颅却并没有垂直悬挂下来,而是紧紧地、紧紧地咬住了苏穆武的手腕。
这一夜,白术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军机大营的。唯他所能记得的,就是那枚死死咬住了苏穆武手腕的头颅。
直到大营里融融的火光将他的神智唤回。
苏穆武还在一旁,看上去与刚才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有些疲惫。他端起了茶盏,似乎口渴。
白术打了个哆嗦,冲过去,一掌拍掉他手上的越瓷茶盏,然后捧起他的右手。
“让我看!”
冬天衣着厚实,很可能会起到阻隔保护的作用。然而刚翻过手背,白术的心却瞬间冰凉。
深深的牙印带着血污,清晰地印在手腕内侧,也许再大力几分,就连筋脉与动脉都会被咬断。
白术凝视着他腕上的血迹,突然指尖发力,同时低头凑上去,竟是想要将毒血从伤口中吮出。
“你疯了?!”苏穆武急忙将他推开。
猝不及防,白术踉跄了几步、跪坐在地,可他并没有放弃,忽然一言不发地冲出帐外,抱了一大把的白雪进来,放在茶盘里。
苏穆武知道他的打算,抢先一步抓住了茶盘,苦笑道:“这是想让我废了这只手?”
他本是戏言,谁知白术却一脸认真地寻思了起来,甚至还低头打量了一下他腰间的那把环首铜刀。
“等等!我可不想做断臂将军。”苏穆武连忙后退了两步,解下佩刀放在了一旁。
白术仿佛终于回过神来,取出了随身的药囊:“……我先帮你处理好伤口,再回去长守村拔几颗毒人的牙!”
这怎么能行,苏穆武一听,急忙将他按回到椅子上,反过来劝慰道:“被咬的是我又不是你。此刻我感觉一切如常,并无异样,你就别自己吓自己了。”
白术几次想要起身,却都被苏穆武死死地压住了,最后终于定定地坐在椅子上,只有一双眼睛依旧倔强地仰视着。
“……我倒宁愿,被咬的是我。”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苏穆武看见了他眼睛里那明亮的光泽逐渐被水汽所模糊。
这是苏穆武第一次从白术的眼底读到这种灰暗,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上了他披散在肩头、挂着水滴的一缕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