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盘坐在地上,搬出老一辈的说辞:“小酌怡情,大酌伤身,你还小,不能总喝酒。”
温璃沉闷的“嗯”了一声,她的脚边散着一堆黑的的相机碎片,白色的蛛网般的裂纹贯穿了整个镜面。
江倚青这才发现,小孩的相机坏了:“是因为这个吗?”
温璃的声音依旧清洌,却蕴含伤神,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垂下眼睛:“修不好了,我姥姥就给我留了这一件东西。”
“我知道你很难过。”江倚青直起身子,变成跪坐的姿势张开怀抱,顺势把温璃拉进了怀里:“有些东西是念想,但也不能一直拖着你,最重要的是我门要怎样继续去生活。”
“姥姥送给你相机的初衷,肯定是像让你用它去拍欢乐的人和美好的事,哪怕她不能亲眼所见的,也能你所记录下来,留一些妙不可言的回忆,你想一想,这些你是不是都做到了么。”江倚青继续说:“它跟着你兜兜转转,也是你外婆对你的希冀,她希望你快乐、幸福,相机的使命也许会有尽头,但这份希冀确是永远不会变的。”
“小孩,有些话我说出来会太浅薄,只希望你能够开心一些。”
温璃俯在江倚青的肩膀上,睁开眼,能瞧见女人温婉柔美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映在脸上变成一大片阴影,那阴影里如今盛着一片湖水。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爸爸死了。”江倚青的声音低了下去:“那时候妈妈生着病,弟弟又那么小,我妈第一件做的事,就是烧掉了我爸所有的东西,星垂平野的荒原里头,就那么一摊火,一个人的一生就这么烧光了,我从前怨她,除了个墓碑,什么念想也没给我们留,其实我现在才懂,有时候念想压在人的身上,倒成了最大的负担。”
江倚青的声音柔柔的,压着温璃的耳廓:“不能让眼泪落在要走的人身上,黄泉路里他走的不安生,活人也一样,留太多念想,活的就不安生,姥姥对你固然重要,你想她念她,却不能让这情绪把你压垮了,这台相机对你重要,你却不能太过悲伤,总要走出去,你懂吗,小孩,姥姥不会想看的你放下画笔的。”
“姥姥希望你开心。”
“我也希望。”
夜色颓靡,一滴泪滑进温璃的后颈。
冰冰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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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
正是下午太阳最烈的时候
日光映过窗棂,变成一个个明亮的四方格子,裴予宁在这四方格子里踱步,又背着手在画室门口徘徊,时不时的向里瞟一眼。
许茵跟温璃关系好,瞧见了,上前没好声的问了句:“你在这鬼鬼祟祟的干嘛?”
裴予宁是家里的独生女,打小受宠,那被人这般呛过,当即站直了身体回怼:“我在这里散步,要你管。”
“散步?”许茵上下打量着她。
典型的跋扈小公主打扮,香奈儿粉色套装,漆皮矮跟鞋,鱼尾辫上挽着一只蝴蝶结,唯独不相称的,是手中抱着一只挺大的纸箱子。
“难道你在等温璃?”
“少胡说八道,我等她干嘛。”裴予宁别过头去。
“好心提醒你,温璃请假了,而且她估计也不想见你。”
“为什么?”裴予宁忙把手里的箱子搁在地上,凑了上来。
“温璃虽然性子冷,对人确实温文尔雅,我可从来没见她发过火,你能把人逼到这份上,她不再揍你一顿就好了,你还是别来烦她了吧。”许茵心里也偏向温璃,说话也重了点。
这两天系里有不少关于温璃的流言蜚语,她听着生气,温璃性情温良没跟谁有过矛盾
除了眼前这位。
“你也别偷摸给温璃下绊子,她行得正,坐的端。”许茵两手揣进兜里,警告似的说。
“你胡说什么?我给她下什么绊子了,你……”裴予宁还未说完。
许茵已经背过身去走了。
从荣镇回来,房斯闽找她简短的谈了两句。
只说那天并不是温璃让她出丑,生活老师也是担心你们穿的花里胡哨影响走山路,才拿温璃举例子,裴予宁跑走之后,是温璃好心给向导提醒指路,大山里头的危险,难以想象,以前曾有学生迷了路,最后困死在这大山里头。
裴予宁依旧趾高气昂的,还不服气。
只觉身边人说的果然没错。
这师徒两人不清不楚的,处处都要偏袒温璃,给她单独安排一间房,让她吃更好的教师餐,连同学矛盾都要偏袒她。
房斯闽知道眼前这孩子心气傲,讲道理也没什么用,只语重心长的说了句:“那相机是温璃亲人给她留的最后一样东西,算是个念想,她打你固然不对,可你也不该那么做的。”
听到这话,她才生出一点曲曲绕绕后悔的心思。
可她也并不想同温璃道歉。
她挥手打自己的那一下,脸还隐隐有些痛呢。
裴予宁想着这事,开车去了江城最大的商场,迷迷糊糊的逛街也不利索,最后不知怎的,瞧着相机卖店挪不开脚步,最后凭着一点记忆,包了一款差不多的相机。
出了商场往停车场走的时候太阳明晃晃的,她缩在驾驶位愣了半晌,终归是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分。
谁料温璃竟然请了那么久的假。
“难道是真的生气了,为了躲我?”
“喂!”裴予宁喊着许茵的背影,“你知不知道她住哪里啊?”
回应她的是一扇紧闭起的大门。
裴予宁一口气没喘上来,气的直跺脚。
倒是陈江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美女,怎么了这是?找我们班温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