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原材料供应之便,少府监的第一座官营棉坊便设在河南道。负责主理事务的是织染署的赵署丞。皇后、公主刚一落座,赵署丞就迫不及待的为皇后献上一件祥云福鹿暗纹上绣金凤仙人的夹棉披袄,又献上九匹织有各式暗纹的棉布。
“倒是比貂裘轻便些,不知保暖如何?”“回皇后殿下,臣在去岁元月试验过,十五两棉花所制的棉衣,可抵羊皮,足以过冬。所用棉花均为河南道所产。”皇后看着纺库中已制成的百件素面棉袄,上千匹棉布顿感欣慰。“平壤快要入冬了,将这批棉衣五十件送至平壤,赏邢国公、任雅相、契苾何力、萧嗣业,三十件送至熊津,赏刘仁愿、刘仁轨,剩余二十件,送吐谷浑,赏弘化公主、文成公主。”
“殿下体国爱民,是大唐之福。臣记得,赵署丞去安西时,带了六位女史,今日所见,便知她们学有所成。你这劳作之人熙熙攘攘,棉坊已渐成规模,是她们在督管教学?征战将领免于寒冻,她们也算有功。”“公主好眼力,她们如今分管着去籽开松、纺线、织布、印染、制衣等环节。就是每个人单拎出去,统管整个棉衣生产也是能胜任的。”
“确实该赏,吾已与圣人商议,在织染署下增设女史职,她们六人均迁为织染署女史,视为流外勋品,其家人免为良民。每人赏棉布一匹,绢十匹。”顺顺和赵署丞同时吓一跳。顺顺,“织染署下设女官,那就是外朝官了?这才是真正的女官啊!”赵署丞,“殿下您思维有点跳脱啊!这这这真是亘古未闻!”
“母亲此话当真?!赵署丞,还不叫六位女史出来谢恩!”“殿下,这于礼不合吧?”“有何不妥?难道她们不是为你织染署做事吗?把她们的名册放在尚功局才是于礼不合。经营棉坊你亦有功,升为八品织染署令。尔与诸女史当通力合作,竭诚王事,吾必会论功行赏。”给一棒子再塞口糖,这也算皇后的经典手段了。
“母亲,织染署女史的事礼部会同意吗?”“不同意又怎样?还能跑东都来死谏吗?”他们还真不能,留守官员擅自离京是重罪,所以他们看着皇后做出种种逾矩之行。再急也只能老实上奏疏,然后被二圣完美忽略,等诏书过了门下省,生米煮成熟饭,礼部写出花来也没用了。怪不得皇后喜欢东都,清静。
“吾记得三年前还是你力主将她们封为织染署女官的。你说她们功在社稷,封内廷女官,她们的功劳不能告之天下,只会被抹杀。如今,既有了文成公主封官的先例,便该趁热打铁,一改朝堂这不公之风。”织染署女史虽无甚功利意义,(她们职责、品级未变,甚至不是流内官,严格来说只能算做吏)但象征意义不言而喻。皇后这是向朝臣释放一个信号,女子不仅可以辅政,只要有能力,也可以任实官。“原来母亲还记得。”顺顺只觉心中暖意融融,在为女子声这件事上,她们会是最坚定的盟友。
“辽东来报,刘仁轨大败百济叛军,与刘仁愿合兵,力主留守熊津。吾只知刘仁轨是个直臣,没想到还是难得的帅才。吾顾念李义府,又不喜他几次犯颜,本不愿起复,幸而你谏言及时,才不至于埋没了这名勇将。文成公主回朝也是你倡的,想不到顺顺颇有识人之才,只是一直以来也不知该给你什么封赏。”
“母亲已经赏过了呀。”顺顺眉眼含羞,颔浅笑道,“母亲重视儿的谏言,三年不忘。尊重儿的意愿,帮儿择选助教,儿受宠若惊。”顺顺微微抬头,珍珠般的脸颊泛起红晕,又低下头去,“儿人微言轻,既非母亲亲生,不敢亲近,又不善言辞,不如贵妃般惯会哄您开心,(更不像李义府能做您的手中刀,看谁不顺眼直接砍)没想到能得您看重。”
“你谏言起复刘仁轨时,就没想过会给自己惹麻烦,甚至可能会触怒吾吗?”
顺顺思索片刻,缓缓开口,“可,这是对的。儿只是觉得,殿下可以不同意,儿却不能不谏。见君之过失而不谏,非臣子之道。”
“这就是你与贵妃的区别,贵妃只会顺着吾的心意说话,犯颜直谏的事她不敢干,与她利益无关的事更不愿做。这样的人,留一个在身边就够了,要是多了,岂不耳目闭塞,昏聩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