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时舟的记忆里,母后少有那般温柔地对待父皇的时候,所以父皇同意这个提议时,卫时舟也是开心的。
他以为父母的关系终于开始缓和,自己也得到了可以历练的机会。
母后亲自送他出了长安城,却在临别前斥责他不该如此心肠狠毒,暴虐成性。直到那时,卫时舟才知道,母后要他徒步走去黔州。
那不是历练,而是惩罚。
“若你能活着回来,我便不会再每夜掐你的脖颈了。”母后对他说这句话时,笑得很温柔。
原来她每晚动手时都知道,他其实醒着。
卫时舟就这样被母后逐出了长安。
那些精挑细选而来,原本应保护卫时舟前往黔州的人,却在将他带离长安后收走了他身上的所有钱财,像押解流放的犯人般押着他往黔州走去。
没人给卫时舟水和食物。
那些武艺高强的人分明带了干粮,却只让他自己想办法,去捡,去讨,去打猎,吃草
根树皮都可以。
一路上走的都是那些人烟稀少的地方,卫时舟没有工具,也无法向任何人求助,勉强果腹都很难。
快到黔州时,那几人便消失了,不再跟在他身旁押解。
可到了当天夜里,突然便有人开始追杀他。
卫时舟虽曾和容先生学过武艺,可他只有十一岁,且一路走来已经体力不支,身体虚弱,他如何能抵挡那几人的同时进攻?
是以他只能伪造自己坠崖的痕迹,连日藏身在一片密林中,像深山中的野人一般昼伏夜出,以求自保。
终于走到黔州时,卫时舟已经不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太子了,他身上的衣衫已看不出原貌,又脏又黑,他自己也瘦了许多,混在难民堆里也毫不违和。
但他活了下来。
卫时舟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和城外的难民们一起排队,想要领一碗可以让他填一填肚子的粥。
而终于轮到他时,卫时舟才看见队伍的尽头原来站着一个应还不满十岁的小姑娘。
她白白净净的,看着乖巧可人,正像个小大人似的站在一个妇人身旁。妇人每盛好一碗粥,那个小姑娘便会同时拿起一个馒头递给排到了眼前的难民。
卫时舟伸出手去接她递过来的馒头时,看见自己脏得不成样子的手和她纤细白净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有些赧然,下意识想将手收回,那个小姑娘却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软声道:“没事的,不脏。”
“快
吃吧,哥哥肯定饿坏了。”
卫时舟不想耽误身后排队的人,匆匆接过粥和馒头便走远了。
他不愿占了难民们的口粮,饥饿感没那么难以忍受后,卫时舟便没再去继续领晚上的粥和馒头。
但黄昏时分,卫时舟正倚靠在树下沉思着自己该如何证明身份,参与赈灾一事时,那个小姑娘端着粥和馒头朝他走了过来。
“漂亮哥哥,你不吃晚饭吗?”她走近后这样问道。
卫时舟:“我不饿。”
小姑娘却皱起了秀气漂亮的眉毛,故意学着大人的模样语重心长道:“不能撒谎的。”
“饿了就得吃东西,”她又认真地说,“这几日我们都能有馒头和粥,再过几天,我爹爹说朝廷就快有人来帮我们了。”
“你爹爹有朝廷的消息?”卫时舟忽然问。
“那当然,我爹爹是很厉害的人。他以前也是做大官的呢。”小姑娘有些自豪道。
卫时舟问:“你爹爹,姓什么?”
“我爹爹姓容。”
“我也姓容,我叫容清棠。”
“漂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可以告诉我吗?”容清棠把馒头递给卫时舟,偷偷看了他一眼,轻声问。
卫时舟曾听容先生说起过很多和容清棠有关的事,但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先生的女儿。
他的手紧了紧,说:“我叫卫时舟。”
“我记住了,”容清棠声音温软道,“漂亮哥哥,快吃馒头吧,我刚才也吃的这个,挺好吃的。
”
“这是我刚找爹爹要的金疮药,你吃完馒头也擦一擦吧。”她指了指他双手上错落的伤口。
“擦了药就不疼了。”
“每个人你都会亲自送药和馒头来吗?”鬼使神差地,十一岁的卫时舟忽然问,
卫时舟还记得,那时的容清棠对他说:“不是,那边有伯伯和婶婶在给大家发馒头和治伤,但你好看,所以我想给你送过来。”
“哥哥的手也很好看,如果留了疤,就太可惜了。”
“很脏,不好看。”卫时舟说。
容清棠却摇了摇头,小脸上写满了认真道:“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谁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