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着只玛瑙坛子,含笑近前,福身一礼,道:“姑娘好兴致。”
扶微闻言抬头,一见是她,也是一笑:“是筠姑娘啊。”
说着,便吩咐一边的画奴收拾桌案,自己领着裴筠筠进了内室说话。
“冬日里渍了些梅花,今儿个启出来,众人尝过,都说味道还不错,便给姑娘送些来尝尝。”
裴筠筠将玛瑙坛子交给侍女下去摆碟子,不多时呈上来,扶微尝罢,赞道:“姑娘果真多才,非但医术了得,连厨艺都这样精致,王爷能得姑娘,是有福之人。”
裴筠筠连道:“表姑娘抬举了,奴婢倒是觉得,梁世子能有世子妃如此,才真的是福气。”
说话间,两人目光撞在一起,皆是暗含深意。
微一偏头,裴筠筠瞧见一旁桌上摆着的红玉瓶中,正插着两枝折枝花,便道:“折枝花长于中原,耐寒喜燥,不抗潮湿。因花枝如钩而得名
,花色洁白,愈严寒愈盛放,素为雅士所好。”
说着,她转首同扶微笑道:“奴婢每每来此,都见姑娘瓶中插着此花,想来定是表姑娘心头好了。”
扶微垂眸一笑。
“心头好,也保不齐岁岁年年都能入眼。”丫鬟奉茶而来,她亲自给裴筠筠递去一杯,“到了该割舍时,也总要割舍,如此方能收获更多,姑娘以为呢?”
裴筠筠不置可否。
忖度片刻,她道:“人生有舍有得,自是古来之理。至于舍得之间,便是权衡二字最难。”
扶微一错不错的看着她。
裴筠筠转头又看了一眼瓶中折枝花,方道:“恰如表姑娘今日是为家族门第、一己终身之故,远嫁四季如夏的右翅,舍了这折枝花,这便是值得。……可如若有朝一日,要表姑娘在家族与一己之间作取舍,就不知表姑娘会否犯糊涂了。”
扶微眉目一动。
“哦?”她想了想,意味不明的一笑,问道:“那以姑娘之见,如何是清醒,如何是糊涂?”
她问:“姑娘宁愿以卑贱之身留在王爷身边,甚至不惜几次三番以性命犯险,也不愿应梦粱侯之求,回朗月过那养尊处优的日子,个中所为,也是清醒?也是值得?”
“奴婢之所以取龙潭虎穴而舍金粉珠玉,说了归齐,也是因为朗月——”
她看着扶微,一字一句道:“就是我的靠山。”
扶微目光闪了闪,似乎有所触动。
她一笑,搁了茶盏
,不慌不忙道:“这世间,荣华富贵不到头,世俗中人,拿命去挣不过分,弃而不争,也未必就不明智。依奴婢愚见,要想争,先要有底。能争到哪一步,就要看这底气有多大。而这底气二字,再没有人能比家门血亲给的更多,否则便是独木难支,得之难,失之易。”
这话看似无端,可扶微却听懂了她话里的隐喻。
正因听懂了,她方才心头发悸。
对方是聪明人,裴筠筠便也点到即止,话说到这儿,看了看时辰,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恐王爷就快下朝回府了,奴婢还要回去准备着,就不多留了。”说着,她福了福身:“还望表姑娘好生保重。”
扶微目送她离开,自己在门前站了许久,未曾动弹。
裴筠筠回到寝殿中时,元隽却已经回来了,正在书阁里同绿妆商量什么。见她回来,他抬眼看了一眼,随口问道:“去哪儿了?”
“去看表姑娘。”裴筠筠也是随口一答,随后脆生生唤了句绿妆姐姐,如常得了绿妆一个白眼儿后,便凑到元隽身后,去看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却是一副礼单。
她未及多想,便问:“这是什么礼单?”
元隽还在翻看,闻言,绿妆道:“二十一是太子妃生辰,虽因早前失子之事,今岁不好大办,但该送的礼还是少不了的。”
裴筠筠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便点了点头。
“说起来,”元隽这时候开
口,目光含着些好奇看向她:“我还不知你是什么时候的生辰呢。”
裴筠筠挑了挑眉。
她说:“我呀……我是天平五年,十月十七的生辰。”
元隽目光一动。
就连绿妆听到这月份日子,也有些意外:“十月十七?”
“嗯。”裴筠筠凑到她身边,好奇道:“姐姐这样惊奇,难不成我这么好的福气,同姐姐的芳辰撞上了?”
“嘁,谁同你撞上。”她说着,朝元隽看去,主仆俩目光相触,颇有灵犀,“只是巧合,倒真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