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梓轩冷哼一声,撤了手,转身离开。我僵直的身体渐渐软化下来,握紧的手心已是薄薄一层汗。洛梓轩,他到底是何时练得这样的功夫?看来,明日是得送些消息出宫了。
昨晚果真狂风大作,暴雨足足下了一夜,临到破晓时分,我才勉强睡着。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淡金的阳光
束透过百叶窗,洒落一路细碎的光影。
我趁起身来,唤了声绣言。绣言向我福身请安,说是皇帝心疼我昨儿个没睡好,就没让她们叫醒我,自己先走了。我闻言,只觉得好笑,这洛梓轩做戏可真会做全套。刚洗漱好,就有宁懿宫来人说太后要召见我。心下好奇这太后的心思,早膳也顾不上用,遂带着绣言梅香一路去往慈宁宫。
甫一踏进宁懿宫大门,就看见端坐在太后左下手的苏贵人。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金安。”
“臣妾见过梁妃,娘娘吉祥。”
“奴婢参见太后,参见梁妃,参见苏贵人。”
太后慈爱一笑,“大家都别虚礼了,都起吧。”我依言站起,眼角余光瞟了瞟这位洛梓轩最近的新宠——苏芸生。她今日穿了套粉红的宫装,配上面颊浅浅两个梨涡,倒也果真笑容甜美。
太后向我招招手,“小沐儿过来。”
我忙敛了心思,笑容满面地走在她身旁坐下来。却也没放过苏芸生脸上一闪而过的阴暗。
太后拍拍我的手,笑道,“小沐儿可有好长时间没来看哀家了,哀家可是想你得紧。”
“太后这话可就冤煞小沐儿了。您这几日不是要念经为皇上祈福,特地免了臣妾们每日的请安么?”我笑得一副天真无邪,努力地眨巴着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无辜无比。太后‘哦’了一声,笑,“原是这样么?诶,看来哀家是老了,记性也越来
越差了。”
“太后娘娘身体康健着呢,哪儿老了,可还是火眼精精呢。”至少,从昨儿个挑选到梁沐宫盯梢的人就可瞧出来。我撒着娇,往太后怀里蹭了蹭。
“诶,这位怕是翠微宫新晋的苏贵人吧?”我言笑晏晏地看向苏芸生,她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提到她,微愣了下,才起身向我再次福身道,“妹妹见过梁妃姐姐,是妹妹疏忽了,还请姐姐恕罪。”
“哎哟,妹妹这可折杀姐姐了。皇上这几日都歇在翠微宫,妹妹一时想不起来,倒是情有可原的。”轻飘飘几句话,听在太后耳里却是重达千斤,瞬间变了脸色。我不露痕迹地翘起唇角,拿起桌上的杯子轻押一口茶。
“苏贵人,哀家看你一副乖巧的模样,怎的做事就这么糊涂?皇上国事繁忙,你不好好规劝着,还与他胡来。”
“臣妾……臣妾……”苏芸生眼圈泛红,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目的已达到,我也不宜再多生事端,遂笑着解围道,“妹妹怕是刚进宫,还不知道规矩,太后您也别生气了,气坏身子可就划不来了。”太后转了视线,轻笑着捏了捏我的脸,“就你这丫头嘴甜。”
我笑,“还不知道太后今儿宣沐儿来有何吩咐?”
“有啥好吩咐的。不过是昨儿个听说你又在梁沐宫发脾气,吓坏了宫人。”太后嗔怪地拍拍我的手,“沐儿这脾气还是得改着点,这皇宫可不比
宰相府。再说与那些个低贱的小蹄子们生气做什么,气坏自己身子可不好。”
“是,臣妾谨遵太后旨意。”
“好了好了,又来这套。哀家可不喜欢你这副样子。快晌午了吧,今儿个就留这儿和哀家一快用膳吧——王喜,还不传去!”
王喜答应着走了,没过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地上菜了。一顿饭吃下来,苏芸生倒是‘矜持’不已,当了个闷葫芦。我吃着也味同嚼蜡,实在想不透这大早上的太后心急火燎地传我来此,就为和我简单吃顿饭?这,苏芸生,该也不会正巧来请安吧?
又闲聊了会儿,太后说乏了,我们才起身告退。翠微宫与梁沐宫都在同一方向,我懒懒地走在前面,苏芸生后脚忐忑不安地跟着。三四月的天气倒是极其怡人,天空被暴雨冲洗后呈现透明的蓝,仿佛一块上好的蓝丝绒。
“娘娘,前方有座亭子。”绣言在耳边轻声提醒我,我轻‘嗯’一声,侧头对苏芸生道,“这时辰尚早,不知妹妹有没有兴致和本宫赏赏花,喂喂鱼?”
“但凭娘娘做主。”
低眉顺眼的模样倒让我想起了梅香,当下冷笑一声,苏芸生本就忐忑,听我冷笑,更是吓了一跳,惶恐地退后一步。
我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该不是天冷衣穿少了——梅香,还不快去沏壶热茶来。”梅香应声下去,我笑着牵了苏芸生的手,‘哎呀’一声道,“妹妹这
手还真凉,赶紧去凉亭里避避。”
甫一坐下,绣言就拿了披风替我披上。四面透风的凉亭建于池塘中央,青绿的池水里,漂亮的金鱼儿游来游去。梅香端着茶进来,正欲倒茶,我忙唤住她,示意苏芸生的丫头接过梅香手里的茶壶。那倒是个颇为机灵的小丫头,先替我到了一杯后,正欲替苏芸生到,却被我淡淡一瞥,僵了动作。
我满意地拿起杯子,也不说话,只浅浅地喝着。昨晚躺了许久的贵妃塌,肩膀酸酸的,刚动了动,绣言的手立马覆上来,我摇摇头,看向梅香,“你过来。”
力度适中,舒服极了。我几乎昏昏欲睡,索性闭目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听到‘咚’地一声,我懒懒地睁开眼,看见苏芸生单薄的身子跌倒在地。这么快就熬不住了?我讥诮地笑笑,起身,“回宫。”
刚回到梁沐宫,小福子就上前请安道,“娘娘交待的事已办妥了。”我‘嗯’了声,经过他,想想又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仍旧一副恭顺的模样立在宫门边,轻挑了眉,问,“他都没有话让你带给本宫?”
小福子弯弯腰,“大人说府上一切安好,请娘娘不必挂心,夫人过些时日也会进宫来看望娘娘。”
他倒还真是放心,真还以为自己权势滔天了。我的唇角划开一个冰冷的弧度,突然想起昨晚洛梓轩说的话,呵,我也真好奇,到底最后胜
利的是他,还是我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父亲!
前些日子我折腾得厉害,又念着太后的话,这几日倒是过得平淡极了。洛梓轩依然每晚歇息在梁沐宫,我们依旧人前做戏,人后互相冷嘲热讽。绣言说苏芸生那日受寒后,就一直卧病在床,连日来闭门不出。我听后只冷冷一笑,便也不再将她挂在心上,这样的小女子,吓唬一次,自己便也知道该怎样乖了。
这日,阳光灿烂,梁沐宫院内的几棵海棠开得娇艳,我叫绣言摆了张躺椅在树下,眯起眼看那些艳丽的花,碎光浮动,明晃晃的,忍不住又想起那张英气勃勃的脸,想起杏花枝头下,春意盎然的深暖微笑……
“娘娘?”绣言的声音突然响起,我烦躁地睁开眼,恶声恶气道,“你最好有个好借口。”
绣言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丫头,对我的坏脾气早已习惯了漠视,只轻声道,“夫人进宫了。”
我‘哦’了声,“先带她去偏殿侯着。”然后又闭了眼,尽情享受温暖阳光。绣言站在我旁边没动,我不耐地再次睁眼道,“耳朵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