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睁大了眼睛,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死死盯着顾环毓,胸前的血顺着深深没入的箭矢源源不断地淌在了她身上,顾环毓吓得魂飞魄散,将一动不动的男人一推,男人竟然真的就这么被她推开了,身子一歪,重重砸在了地上。
“他奶奶的!”旁边的男人大惊,看了一眼死掉的同伙,一边躲着箭,一边第一时间将顾环毓拖到了他的马上。
最前面的男人也脸色一变,但他没工夫去管地上死掉的同伙了,只是大声督促后面的男人跟紧。他看了一眼身后远远追着的少年。
黑衣少年疾驰在马上,弯腰拉弓,蓄势待发,目含狼光。
他们兄弟三人皆是身经百战的土匪,官府的追兵几次都死里逃生躲开了,想不到竟然折了一个在这黄毛小子的手里。
男人本来就不赞成带上顾环毓这个累赘的,但是与少年的目光一对视,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带上女人,抄小路!”男人拔刀格挡住朝他射来的利箭,下命令继续往前飞奔。
顾环毓颠簸在马背上,乌发散乱,帷帽早已不见,她呜呜叫着,挣扎的一瞬间捕捉到了一道山丘上疾疾朝这里赶来的矫健身影。
马背上的少年似乎也在这时看见了他。对视的那一刻,顾环毓仿佛看到他焦躁的眸光一瞬间亮如焰火。
“环环——”他朝她大喊。
顾环毓立刻流下泪来,朝他不住摇头。她仿佛又听到了他在说不要怕、我一定会来救你之类的话,她多么地想回应他啊,然而她什么也回应不了,眼前一黑,她被人敲晕了。
顾环毓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了一棵树上。旁边有篝火燃烧,几个男人正围在一起吃肉喝酒,兴致正好。
她连叫都不敢叫了,生怕此刻会引来他们的注意,心中坠入了深深的绝望。
前脚她才下山,后脚便横遭不测,还被一群土匪带到了不知是哪里的地方。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男人们没有注意到她已经醒来,还在一碗接一碗地喝着酒,嬉笑怒骂,言语不堪入目。
气氛正酣时,有人突然站起,将手里的碗狠狠摔在地上,满脸愤懑。
“妈的!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其余的人也安静了,表情凝重。
“山头被人端了,老大死了,如今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等下一回,兄弟们几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相聚。”
几月之前,朝廷来了一个御史,此人雷霆手腕,数月便将几个大山头连根拔起,并且将人赶尽杀绝、金银充公。
他们窝头山本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山头,大山头喝酒吃肉的时候,从来没有轮到他们一点好处,如今出了事,反而连带着他们遭了灭顶之灾。
“这群狗官!总有一天,我要拿他的头来祭老大!”
几人慷慨激昂地骂了一顿,又聊回到各自的前程问题。
有人说,“我准备去投靠玉骅山。当年兵乱,全家死的只剩下了我一个,没办法只能上山当了土匪,哼,自从决定走上那条路之后,这辈子再也改不掉了。”
有人赞同点头。玉骅山在这一次的剿匪风波中受到的牵连最小。听说他们的人劫富济贫,从不做杀人越货的勾当,当地的民众很拥护,也许这也是玉骅山这次元气并未大伤的原因。
有人要去投军,起身向别人敬酒,极力邀请道,“兄弟们,如今山河破碎,说不定哪一天就要改朝换代,正是咱们哥几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如今咱们连命都折了,还怕啥?何不改头换面,投军去!”
“此时不待更待何时?现在就是飞黄腾达的好时机,草根也能翻身当皇帝!投军去!”
“说得好!加我一个!”
有人则不以为意,“这狗日的天下,咱兄弟几个凭什么给它当炮灰?要我说,倒不如归隐山林当个猎户来的自在。”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顾环毓听到猎户两个字时,蓦地睁开了眼。
心里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又痛又麻,绝望的一颗心仿佛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陆双……陆双。
他现在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
……他,还能不能过来救她?
顾环毓突然有些难过的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在这个时候能够依靠和相信的人,好像就只有一个他了。
李知府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觑了觑坐在堂上的慕容彦。
这位朝廷下来的巡按御史,今日不知是哪阵风把他给吹来了,一大早就把他给叫了过来。
自己一个偏安一隅的地方官,哪里认识京城里来的大人物,他不敢耽误,一大早就匆匆过来点卯。
眼前这位年轻俊美的御史大人,正在低着头,闲庭信步地喝茶。而李知府则站在一旁,冷汗连连、面色不定。
这位御史大人剿匪的丰功伟绩谁人不知,几个月以来所到之处匪寇悉数溃散,民众无不夹道欢迎。只是除此之外,其余的底细全不知晓,很是神秘。男人看着虽然年轻,语气温和,字里行间却句句含沙射影、旁敲侧击令人难以应付,竟然令人不敢逼视。
李知府想毕又擦了擦冷汗。自己浸淫官场这么多年了,也自诩是老江湖,还是第一次碰见如此不好糊弄的主。
“李大人想好了该怎么办了?”慕容彦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来。
李知府见男人起身,竟然生出一种想要下跪的冲动,他连忙回过神,打住这个荒谬的念头,堆起一脸的笑意,“大人放心,我府和底下十几个县必然竭尽全力,广开粮仓,建立棚户,必不会令数千流民流离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