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权势滔天,府邸制造地也是极阔绰,我走了半日,竟绕在一个花园子里头出不来了,左转右转又转回了原地,偌大的花园子里古木参天,几条幽深的小路隐匿其间,我脑袋实在有些犯晕,背倚着一颗银杏坐着歇了歇。
凉风一吹,头顶银杏的叶子一阵沙沙作响,一片金色叶片晃晃悠悠,擦着我的鼻尖缓缓落地,我仰头一看,这棵古银杏,委实高大粗壮啊!
是以当我毫不费劲地攀上树身好几丈时,我不禁为自己的智商感到骄傲,站得高看得远,待我爬到树冠子上一探究竟,认清这里错综复杂的地形,便再也不会被这些弯路所困扰,也就能走出这该死的花园子了。
又上了一层,我躲在一丛茂密的叶子中,拨开眼前阻挡着的树叶,放眼望去,脚下的路径清晰可辨,暗暗记下一条可以通往花园子外头的路,我庆幸自己有着一个清晰的脑子,所以说一切聪明的源泉,皆来自于我填饱了的肚子。
上树容易下树难,这棵银杏枝叶繁茂,分支众多,却没有几根是牢靠可踩上一踩的。
额上不觉生出一排冷汗,脚步也虚浮了不少,刚下一步,便听树下方圆十几丈内竟有一大片纷乱的脚步声响起,我的心跟着颤了颤,这……这不会是来捉我回去的吧?
但显然我猜错了,我的身份还不足以让这么多人的为我屏气敛神。
“你们都别过来!”忽听
一名女子怒喝一声,“再近一步,我便杀了她。”
纷乱的脚步声零零落落地停下,树下仿佛一瞬间便安静了。
我拨开一片树叶子,探出一双眼往树下探视,只见树下分明地分成了两拨人,左边的一拨人中站定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一群相府中的奴仆,而右边,则站着顾青岚与顾青怀,与往日不同的是,顾青怀细嫩的脖颈上紧贴着一把雪白的寒刃,顾青岚比着那把刀步步向前逼近。
“青岚!她可是你长姐!”人群中的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道,此人想必便是左相,听闻左相青年之时苦于读书,须发皆早白,比起我爹,看上去要老上许多,幸好我爹没有用功读书,不然应当也是这么个模样。
视线移到左相身后的那人身上,广袖金边,玉冠高束——不是别人,正是我盼了许久的沐臻!
“青岚,别做傻事!”沐臻亦喝道,紧皱的眉头刹那间令我熟悉。
多日不见,他似乎消瘦清减了些,宽大的白袍仍韵出一种仙风道骨的味道,眉目间有种挥之不去的疲惫。
我呆了呆,一时不晓得下一步该做什么,而且偏偏藏在树顶,谁也没有发现我,若我现在跳下去,惊到他人不说,还极有可能就此一命呜呼了,所以这等买卖,着实划不来。
就在我还在斟酌是否跳下去之时,树下又有异动:
“沐臻,你说,她究竟有什么好的?竟让你朝思暮想这么多
年?”顾青岚按着匕首,平日里的杏目里布满了殷红的血丝,众人大半被她这幅模样吓了去,可见她平日里的那些温婉端庄,一分一毫一厘皆是装模作样的。
我虽然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何事,但猜一猜,估摸着也是顾青岚实在熬不住对她长姐的憎恨,拣日不如撞日,干脆在今日将自个儿心口上的毒瘤给铲除了去,没想到却弄出这么大动静来,她也是挺倒霉的。
我记得我看的话本子里头,劫持别人的没有一个能善终,是以我挺替顾青岚担忧的,她这个人若一旦知道自己没有善终,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树下安安静静的,没有人说话,我忽然反应过来这一句似乎是问沐臻的,于是拉回神思且听沐臻发话,可等了半日,也不见他回答,敛目望去,却只见他一袭清俊白衫,幽幽立在银杏树下,没有半分要发话的意思。
顾青岚问的是为何他会对顾青怀朝思暮想这么多年,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想知道,顾青岚大约是会错意了,沐臻他和我说过的,他心里只有我一人,我信着他,并且一直在相信着他,我相信他一定不会骗我。
那些什么的怀孕,一定都是顾青岚编出来诓我的,我绝顶聪明,怎么可能上当呢?
“青岚,别再执着了,就算我死了,你也什么都得不到。”匕首前的女子语气淡然,一副毫不畏惧生死的模样,只是脸色
青白,面容也有些僵硬。
看得出,其实顾青怀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只是面上得装出一副沉静镇静的样子来,我打心眼儿里佩服她,她比我想象中的要坚强多了,原来在外三年的流离,也让她学会了许多。
顾青岚听后全身仿佛都在颤抖,手上握着的匕首居然深深嵌进去了几分,一道刺目的血红立时出现在顾青怀粉嫩的颈上,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还有人身形不大稳当,众人之中,唯有一人略显突兀,那是身着青衫的宣儿,宣儿大约是跟着顾青怀来到左相府里的,一进府居然就发生了这等子事儿,着实令她消受不起,此时宣儿已然瘫软在一旁的矮松木上,眼神愣愣地盯着顾青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