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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血染的成人礼(第1页)

秦大柱无语望苍天,他太了解青州令的为人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青州怕是容不下他们一家了。即便他狠下心肠杀了赵涣,对于青州令而言,他与赵涣的姻亲关系都是斩不掉的。

绡馍街的商贩们都笑着向秦大柱道喜,这声音宛若剜心的刀子,痛得他只能麻木应承,回到东郊,他踏着满地炮仗的碎红,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门槛上眼神空洞的赵涣,他的怒火在这一刻被点燃,冲过去一把抓住赵涣的衣领,将他扔进大门,旋即用脚将两扇木门踢上,一拳便招呼在赵涣脸上,赵涣嘴角当即渗出鲜血,闻声而来的父母与幺妹赶来劝架,赵涣抬起眼,看向秦大柱:“我在衙门说错话了吗?”

秦大柱狠劲将身上的官服扔在地上,“错了,大错特错了,”他蹲在地上绝望到麻木,“我们大祸临头了。”

可没有时间允许秦大柱悲伤,一家老小的性命都系在他身上,他竭力压抑着恐惧,嘱咐幺妹与老母收拾细软,自己与赵涣去套马车,就在这紧要关头,赵涣却仍向一头犟驴死命追问原因,秦大柱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你以为自己很金贵是么?一个落第的秀才,自以为捣鼓了些新奇玩应,就能摆脱蝼蚁一样的命吗?”

秦大柱套弄好缰绳,老母与幺妹背着包袱匆匆而至,他赶紧搀扶两人上马车,旋即又将老爹拉进去,见老娘还要往上

带包袱,他发了狠一把将东西扔掷地上,“都什么时候,保命要紧!”他一挥马鞭,木质的车轮快速旋转,赵涣坐在车厢外差点跌落,秦大柱眼疾手快将其捞起,“稳着点。”

疾驰的马车飞跃而出,惊动了东郊锄地的邻人,邻人们不明所以,高呼着:“大柱,这大喜的日子,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啊?”秦大柱不敢回应,快打几下马鞭,加速朝青州北城门奔去,按秦大柱的估计,以他们的脚程或许能赶在诛杀令下达之前奔出青州城,赵涣问:“我们要去哪里?”

秦大柱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赵涣,“但愿你这颗聪明的脑袋能顶点用。”

马车驶临北城门,秦大柱一眼便认出守城之人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衙役,他迅速稳了稳心神,道:“速开城门。”那衙役走上前去,笑道:“哟,这不是秦大哥和赵秀才嘛,昨儿才办了喜事,怎么今儿就着急出公差了?”

秦大柱乐呵呵地道:“谁说不是呢,”他四下瞅了瞅,示意差役近前答话,“我家小舅子入了王峻王大人的眼,你就没听说王峻大人回青州的事?”差役颔首,秦大柱一拍胸脯:“我们此行乃是奉了他的令出城办事,你切莫多问,知道多了对你没什么好处,赶快放行吧,别耽误我们办事。”

这是一句真假参半的谎言,也是最难让人分辨的话术。有传闻在耳,加之秦大柱多年在青州县

衙的官声,差役不得不信,旋即开门放行。秦大柱朝差役拱了拱手,真心实意地道了声:“多谢。”

一刻钟前,青州县衙,衙役前来回禀,“大人,秦大柱带着赵涣等人朝北门去了,是否关闭城门堵住他们?”青州令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让他们逃,逃出青州再说。”差役不解,“可大人,节度使的意思是——”

青州令眼神一凛,“这点小事还要惊动节度使吗?”他收了折扇,“别忘了,谁才是你直系的主子。”他等了好一会儿,约莫秦大柱的脚程已走出青州城,才急匆匆地赶到王峻府上,大叫道:“大人,不好了,那赵涣逃出城去了!”

王峻不耐烦地盯着青州令,“这等小事也要来烦我?要你有何用!”青州令稳了稳心神:“是下官失职,下官也未曾想,衙门里出了内鬼。”王峻听出了意味,“什么意思?”青州令跪下道:“那秦大柱乃是我县衙的捕头,就在两日前赵涣娶了秦大柱的妹妹为妻,以至消息走漏。”

青州令重重磕了几个头,“据看守北门的差役说,那赵涣往澶州方向去了。”随着王峻的脸色变得可怖,青州令知道此事成了,他就是要借王峻之手搞死还未得势的赵涣。王峻在青州搞得那些门道,若走漏风声担得是谋反的罪名,秦大柱作为衙门里的捕头,即便他毫不知情,瓜田李下,王峻赌不起更输不起,

若真让他们逃去了澶州,王峻的死期就到了,为了自保他都必须要杀人灭口。

末了,王峻指了几个人,道:“去吧,干净利落点。”

马车疾驰在直道上,卷起的砂砾狷狂地伴着长风呼啸,让寂生出一种尚在3006r星上的错觉,被秦大柱打伤的嘴角还渗着血,它不理解,它明明什么都未讲,为何还会招来杀身之祸?它很想问问身旁的秦大柱,可暴戾的秦大柱拒绝跟它沟通,气氛凝重地犹如实质。

秦幺妹脸上的胭脂还未擦去,秦家老两口还未从嫁女的喜悦中转变过来,便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踏上了逃亡之路。寂很难过,它抬起袖子去擦眼角的泪水,又被秦大柱的叫嚷吓得嗦瑟,“大丈夫少做女儿态。”

寂抿住嘴唇,前方的直道仿佛看不见尽头一般,想了想它道:“青州令杀得是我,把我放下吧。”这句话彻底将秦大柱惹恼,他怒目圆瞪,在与寂的对视中败下阵来,秦大柱抓着他的衣领道:“早干嘛去了,我怎嘱咐你的?你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如今在这里逞什么英雄,我妹妹都嫁给你了,你觉得我们一家还能不受连累吗?”

秦幺妹终是忍不得,将车窗推开一道小缝,“哥,你好言语些,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埋怨没用的。”秦大柱打开水囊大口饮着,才将火气堪堪浇灭,被妹妹这一吼,也让他稍作冷静,看一眼身

边的赵涣,叹道:“罢了,赵涣,吃一堑长一智,多动动你的脑子想想,别再这么天真了行吗?”

寂闭了闭眼睛,它问:“我们去哪儿?”

秦大柱道:“去澶州。”澶州这个地名,寂并不陌生,秦大柱画的三个圈圈,最后一个便指向澶州,“去找柴荣?”秦大柱冷笑一声,“希望你这颗聪明的脑袋,当真能入了柴荣的眼吧。”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便是寂在这个时代最好的结局了,它要学会面对现实,用自己的高熵思维,为身后的家人谋得一份安定。

然,一道凛冽的刀锋而至,秦大柱握紧了手中的佩刀,将缰绳递给寂,道:“人到了,护好他们!”寂接过缰绳,竭力稳定住马车,秦大柱挥起长刀挡住侧翼来人的攻势,寂大力抽打着马股,但马车的载荷怎敌得过他们的快马?两侧的敌人很快包抄过来,劈砍马车的车轮。

秦大柱长刀一挥,将砍掉来人的头颅,血迹溅在车窗上,吓得秦幺妹凄厉惨叫。寂看到右侧疾驰的骏马,它道:“上马。”秦大柱会意,蹭到车缘翻身上马,他轻轻勒马,将长刀夹在腋下,后面的人躲避不及,直愣愣地撞进他的刀上。

在刀剑的劈砍下,车轮已然不堪重负。

寂大喊:“左边还有。”然,秦大柱被马车隔挡在右侧,若他减速便追不上马车了,两相为难之际,寂道:“你来驾车。”在秦大

柱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寂拿过他的佩刀,身手矫健地把住车沿,翻身上了车顶,秦大柱不敢分神平稳地驾车,寂观察了一会儿,旋即倾身而下,将骑在马上的敌人踢翻,自己跃然马上。

秦大柱忘了处境,拍手给寂叫好。

寂观察了车轮,道:“这样下去不行!”身后的敌人越聚越多,更有甚者他们拉开了弓弩,只听得一声利箭疾驰而过,不堪重负的车辕发出破碎的呻吟,旋即断裂,巨大的离心力将马车甩至一侧,马车受力变形,秦大柱也被甩了下去,寂勒住缰绳下马去看车里的家人,秦幺妹颤抖着爬了出来,梨花带雨地扑入寂的怀中,忽地又想到了什么,她赶紧俯下身去拉车里的父母。

箭矢飞驰而来,秦大柱挥刀砍断几支,快速赶至车后,“快,躲到车后面。”寂受制于这具身体,它无法突破冷兵器时代的桎梏,使用更超维的兵器去保护家人,这一刻它突然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傲慢和愚蠢。

“傻子,还愣着做什么,躲开啊!”秦大柱叫嚷着,秦幺妹看见那支穿过明纸车窗的箭矢,从身后环住了寂,寂觉得天地之间都安静了,喷溅而出的鲜血,将它的世界染成了无可救药的红色。

“阿妹!”寂抱着逐渐冷却的姑娘,一遍遍央求着,纵使它拥有高熵的思维又如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它怀中死去,悲伤

还未消止,箭矢如期而至,即便有秦大柱回护,仍无济于事,看着已无声息的秦父亲母,秦大柱悲从中来,“我究竟做了何等错事,老天要如此惩罚我?!”

寂放下秦幺妹的尸体,双眼已被仇恨点燃,“何错之有?错的又不是我们。”秦大柱看向寂,笑得荒唐,“不,不,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妄想逆天改命,将宝压在了一个傻子的身上,如今害得老父老母不得善终,亲妹子在归宁之日死于非命……”秦大柱猩红了眼睛。

“一切因我而起,如果我死了,你是否能活下去?”寂大有引颈就戮之意,秦大柱揶揄道:“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会得了头吗?无论黑道白道,我和你必然是要走到一起去了。”敌人越来越近,秦大柱闭目倚在破败的马车上,他睁开眼,似在等待一个时机。已而,他悄然开口,“一会儿,待敌人合围之时,你向左狂奔跳下直道,那儿应该有一匹被甩下直道的马,是我故意弄下去,你骑着它,去澶州。”

寂对上秦大柱的眸子,“那你呢?”秦大柱冷笑一声,“我?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寂抓住他的手,“我也是你的家人。”秦大柱用刀柄顶了下寂的胸口,“你不算。”寂急了,“那怎样才算?”秦大柱扯过寂的耳朵:“那你记得,你一定要逃出去,去见柴荣,用你的智

慧在那里站稳脚跟,然后回青州,给我们报仇,等我们沉冤昭雪之时,我才认你是我们的家人。”

秦大柱死死抓住寂的衣领,“傻子,我的说都记住了吗?”寂岂会不知,这是以命换命的活法,秦大柱知道赵涣不是孬种,他也知道即便自己活下去,无非亡命天涯罢了,家人的仇他报不了,这股子恨他忘不了,这种活法只会让他陷入更深的绝望,只有让赵涣活着才有复仇的希望。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吗?”

寂如实回答:“因为我说错了话。”

秦大柱笑了出来,“傻子,因为他们怕你,青州令怕你,王峻怕你,所以他们才要再你还未得势之前杀掉你,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你得了势,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他把住寂的肩膀,“所以,你必须活着,还得给我活好了,活出个人样来!我要他们时时刻刻都活在惊惧战栗之下。你听明白了吗?”

寂懂了,秦大柱露出一抹慰藉的笑容,“他们过来了,就是现在,跑!”在刀剑碰撞里,残阳染红了天际的烧云,寂牵着马,在鲜血染就逃亡路上完成了它在地球上的成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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