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五拍打了几下衣服上蹭的灰尘,拿着东西回去交差。
张杨氏知道拦不住,可她心疼啊。径直追到正房,不管不顾的如同死了爹娘一般嚎啕大哭。
张知少立刻对着刘二女母子直瞪眼,张知壮、张贵英也怒目而视,连宋氏都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一副你太不懂事了,太不孝的样子。
刘二女被看的心里一阵阵委屈难受。
她错了吗?凭什么看她好似罪人似的?‘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们母子饿肚子干活时怎么没人看上一眼?
她越想心里越难受,眼圈渐渐红了。忽的有人扶住了她的胳膊,她泪眼汪汪的看过去,只见张知慧心疼的看着她,神情中又带着点恨铁不成钢。
她止住泪、眨眨眼,眼前清晰明亮,张知慧眼里不时闪着丝同情、怜悯。
又是这种神色。刘二女怀疑什么心疼、很铁不成钢都是她眼泪直流、视线模糊看错的。
不过,她本性里隐藏的犟脾气也上来了。
瞪。瞪什么瞪,就你长着眼?
还有脸怒?我自进门那天起,可曾歇过一天?可曾惜过力?一月四十斤,你们一点也不亏。
为啥看我不懂事,不孝?今天以前,我不比你们孝顺父母少,我还为老张家生了儿子,我不亏心。难道非得我们母子把命添了,这才是懂事?
凭什么?你咋有脸?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你还以为你是王侯将相天生高贵?
如果为了孝顺要去死的话,那就不孝吧。‘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一了百了,活着才有希望。
头上又一阵阵疼痛传来。
换了一个闹腾的,像她一样受伤的,早昏过去把事弄大了。还有伯书,他那腰痛也该躺在床上。
他们母子为什么硬撑着不倒?
因为他们懂事,不想闹大。
只要她一昏,别人先不说,张家元夫妇就得赶紧为她请医问药。不然,出了啥事,他们也逃不了干系,谁让他大小是个官吏呢。
而只要请了大夫,昨天还能说是为张金宝复诊,今天呢?‘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外人怀疑了,事情还能瞒得住?
而只要有一点风儿传出去,他有不是没有对头的。
当然,张家元也可以借口说是张金宝等家人又怎么了请医,但他舍得诅咒唯一的孙子?为了他看不上眼的五弟媳妇忍得下心来诅咒亲人?
她都已经让到这地步了。
她胸中憋着雄雄烈火,“噗通”一声跪在张贵英对面,抱着必死的主意:死磕到底了。
张家元被刺耳的哭声扰的心烦意乱,他闭了闭眼,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吐出来,将满身的戾气强压下去。
再睁开眼,他直接看着张老五沉声喝问:“老五,这就是你的愿意?你是真想咱们兄弟断六亲?”
这话严重了!
张老五尴尬了。
断六亲,故名思义:断绝六亲关系。
王朝一直一来标榜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族人团结、人丁兴旺是每一个家族的至高宝典,是一个家族立于天下的基本。
可以想见,如果真断六亲了,即使张家元有理有据,敌对也会鸡蛋里挑骨头,他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
可是,张老五敢答应吗?
他不敢!
他没忘记家中的房子是谁出钱盖的,他记的每年收多少接济,更别说其他的好处,多不胜数。
三十年前家变后,别的兄弟都闯出了一片天地,就他还在老家种地。而且种地的本事都不是村里最好的。
五姓村缺水,村中一条干河沟,平常没水。偶然大水时,水一涌而下,向前奔腾而过最后汇入汀河,留给干河沟的只有一片狼藉,几个小水坑,太阳晒一两天连这小水坑的水都晒化了。
可以说五姓村的人完全是靠天吃饭,就这样的村子能有啥出息?
他一辈子享福,难道临老临老倒要吃苦?想都别想!
他黑着脸怒视着张杨氏,他以前纵着张杨氏闹腾是因为他心里也不满意,可他拉不住脸去闹。张杨氏乐的当那把枪,他求之不得。
成了,夫妻俩人得利。不成,张杨氏是女人,头长见识短不是应该的嘛!
只是现在,这把枪妨碍到他了。
他扯着嗓子,喊道:“闭嘴,你再哭一声,老子休了你。”
这句话立竿见影,张杨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张老五又舔着一张老脸,媚笑:“大哥,五房我说了算。”
张家元斜了他一眼,扫了众人一圈,语重心长的道:“做人做事都有点数,别太过了。家里这点事,我都知道。我给你们面子,万事皆休;你称不得我给面子,那好直接净身出户。也别给我横,老子在县城跟人拼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