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的泥水打着旋消失在下水道。
一段快乐的记忆和三天短暂的人生,也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消失吗?
她解下睡袍,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肌肤上靡艳斑驳的痕迹。颜色很浅,用不了三天,就再也看不出来什么。
第一天一开始,他生疏而羞涩,完美地遵守了她“不许留下任何东西”的要求,也没对她与他截然相反的、以指甲、唇舌和牙齿,几乎在他全身上下打满标记的行为,表现出任何不满。
他的失控简直不能称之为失控。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的,不是这个。
从红磨坊附近的台阶上领走他是个意外,她没想到东京一别,还有再会之期。
他是什么人?
居然能为了灭他满门的在逃犯,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冲进木构架房屋火灾现场的二楼营救,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怀抱着怎么样的理想,才能潜入一个她在西西里都有所耳闻的国际犯罪组织后,让双手染上鲜血,在痛苦的煎熬中守住底线不堕落?
埃琳娜不信任他的同行。
她在西西里长大且不论,后来在那不勒斯又认识了一些“朋友的朋友”*,穿狗皮的家伙们那些衣冠楚楚忧国忧民的上司。
也认识一位只要钱到位,干什么都行的条子。他叫什么来着,雷欧还是罗曼诺?从胳膊肘混成了热情的自己人,整天跟在布加拉提后面碰鞋跟。
诸伏景光自愿成为绿川唯,现在又当了苏格兰,他凭什么、他为什么、即使在晴欲冲垮理智的时候,也能记得住并做到她的要求?
埃琳娜以为她会遇到一场酣畅淋漓的Angrysex:
床铺就是他们的角斗场。狮与虎在此厮杀,森蚺与凯门鳄纠缠搏斗,欲望的火焰点燃一切,淋漓的汗水混着新鲜的血液浸湿床单——
她不在乎是谁的血。
或者另一种失控也行:
跪在她面前,哭泣着,恳求着,完全地放弃自我,让意识沉沦,罪恶也好、烦恼也好、痛苦也好,把一切都交给她,推卸给组织、给上司、给这个混乱无序的世道、给肆意玩弄他人的命运——
还有谁能比预知未来的女巫,更适合当命运女神的代言人呢?
……她撞上了一堵温柔而坚定的墙。
有点像审讯室那种,撞不死人、隔音效果和弹性都特别好、摸上去很软但是徒手不可能拆掉的墙。
诸伏景光。MorofushiHiromitsu。
她在心里念这个对她来说依然拗口的名字,站在花洒下,打开喷淋。
不受控。
讨厌他。
冷冰冰的水浇在披散的长发上,她没什么特别的好感的鸢尾精油的香气随着泡沫离开,他留在这个房间里的气味消散得更快。
好困惑。
不明白。
他完全没放弃他自己,也完全没把她当作宣泄压力的出口。
就好像两个人那三天的耳鬓厮磨,已经让他得到了足够的快乐,让他有力量压制和战胜一直在诱拐他走向另一条路的痛苦。
伟大、光明、正义。不计付出,不求回报,不惧牺牲。
不是吧阿Sir,你这样的在电影里都是主角早死的挚友白月光啊。
……哦他确实是。
他死亡的那一幕,不超过三十岁。
埃琳娜调整阀门,让水流的速度更快,打在肩背的皮肤上,有细微的刺痛。
掬起一捧水,泼到镜子上。雾蒙蒙的水汽化作纵横水流,将模糊的人影分割得支离破碎。
她望着看不清的镜中倒影,轻轻地说:
“埃琳娜,别忘了,人会欺骗自己。”
——你真的讨厌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