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殊朝她看来。
她近前一步,伸手一一指过图中四物:“朗夜月,昭阳树,紫金狐,云中星。”
是一幅《金狐夜啸图》。
月,是朗月裴氏的朗夜月;树,是等天李氏的昭阳树;狐,是紫泥嬴氏的紫金狐;花,是雾谷云氏的云中星。
她一转眼,见元殊望着自己的目光愈发深沉,不由面露一丝讶色,随即又颇有些兴奋的同他道:“您这幅画同朗月王寝殿中挂的那幅几乎一模一样!……裴殿下曾说过,他的那幅是赝品,是他自己照着原画仿的,那么想必您这一幅定然是真品吧!”
说着,她还不自觉的抚了下掌。
元殊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等将视线重投回画上时,整副神色都似柔和了下来。
裴筠筠注意到他这点变化,心头微沉。
“孤这一幅,只怕比他的还要更假一些。”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仿佛在追忆什么:“好歹朗月王还有幸能照原作一仿,而孤……却只能靠着记忆,模糊一绘。”
已经很像了。她想。
心思一转,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她道:“诶,对了!若是奴婢没记错的话,裴殿下曾经说过,这幅画的原作是类阳帝姬……那不就是现如今的太子妃吗!两位殿下伉俪情深,您若真喜欢,只管朝太子妃要来不就是了?”
元殊微一皱眉,却没说话,裴筠筠见此,小心猜测到:“啊……难道说,早年
战乱时,原作遗失了,或是……毁了?”
元殊还是没说话。
她便道:“那也不要紧啊!青山既在,还怕没有柴火烧么!请太子妃再为您作上一幅不就是啦!”
她话说得轻松,元殊却忽而转头道:“不如你为孤作上一幅如何?”
裴筠筠倏地一愣。
好半天,她才一脸惊讶的指了指自己:“……我?”
元殊挑眉颔首。
她为难道:“这作诗作画的,心中都要有些丘壑,奴婢见识浅薄,哪有这个本事!更不敢描摹太子妃画作,对太子妃殿下不敬!”
元殊却不容置喙道:“孤让你作,你作就是了,就算画出来的是一幅惨不忍睹之作,孤也恕你无罪便是。”
裴筠筠开始扭捏,企图有所转圜。
太子殿下面色一沉:“你是想要孤治你个抗命之罪?”
她后退两步,躬身道:“殿下息怒,奴婢作就是了。只是……不知您何时要?”
元殊没有回答她,而是绕到书案后,亲自铺开了纸笔。
瞧他这架势,分明是让自己当场现眼,裴筠筠瞪大了眼睛:“太子殿下……”
元殊没管她的不情愿,只道:“往后每日照看完太子妃脉象,便来承祚殿画上半个时辰,什么时候画完了,什么算完。”
她无法,吭哧吭哧的走过去开始准备。
指了指身后方墙上的画卷,她道:“请借殿下画卷一用?”
“不必。”元殊从袖口中掏出那方锦帕,铺在书案上:“照着这个画。
”
裴筠筠先是一愣,这会儿才明白,今儿这出儿是哪来的。
当日她离宫回府时,天色已经有了擦黑的趋势。一进府门,她抬头就见羽雁王站在屏门前,夜色中,满脸都是不虞之色。
“你怎么才回来?”
“您怎么在这里?”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话,话音落地,又姿态整齐的各自一顿。
“您不会……是在这儿等我吧?”裴筠筠有些意外,想想又很想笑,但目光触及到他一身玄色的单衣锦服上,又不自觉的皱皱眉:“本来就是倒春寒的时气,晚上寒气越发要重,您不在寝殿里好生待着,还跑出来吹风?穿这么少……你们怎么当差的!也不知给殿下加件披风?”
身后跟着的侍婢侍从纷纷告罪,元隽也没管,攥着她的手腕就将人拉回了寝殿。
一路上都是黑云压城般的沉默,裴筠筠觉得,今天的王爷似乎有些不对劲。
“太子今天见你了是不是?”
回到寝殿,他第一句话便单刀直入。裴筠筠想了想,道:“东宫里行走,又是照看太子妃的胎相,与太子殿下相见,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您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一脸不高兴的看着她,没说话。
急着给他顺气,裴筠筠想了想,索性自己开始交代:“上午给太子妃请过脉之后,奴婢便去向太子殿下复命。太子殿下问了些太子妃孕中的需要留心注意之事后,便到中午了。东宫赐了饭,奴婢不好推却
,用过之后正要回来,太子妃那儿又有些不适,这一耽搁,就回来晚了。”
说的倒都是事实,然而个中却也隐去了一些事实。
说完,她便一副我都交代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姿态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