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山,你化成灰我也會認識你!」
「你這個卑鄙小人,你騙得我好苦啊……」
一開始她厲聲尖叫掙扎,隨後又變成痛苦的哭嚎,趙阿姨根本控制不住她。
周雁輕心裡揪成一團,他叫了宋郁好幾聲,對方始終像座石雕一樣,一動不動跪在原地,連表情都沒有變過。
「宋老師……」周雁輕啞著聲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叫了一句。
宋郁沒有焦點的瞳孔一顫,終於有了些反應。他茫然地抬起頭,看到「韓晉」正蹙著眉憂心地望著自己,眼裡一片濕潤,千言萬語都浸泡在對方複雜的眼神當中。
「韓……」
宋郁嘴唇微啟,輕聲吐出一個音節後就覺得哪個地方有些不對勁。韓晉不會叫他宋老師,也不會用這種既像同情又像心疼的眼神看著自己。額角一痛,視線又變得模糊起來,宋郁緊閉了一下眼復又睜開,這才看清他面前的是小助理周雁輕。
溫婉如此歇斯底里的舉動顯然就是因為宋郁在場,趙阿姨身材並不十分強壯,與一個失控的病人對抗已然有些力不從心。周雁輕見宋郁從失魂落魄的狀態中抓回了一些意識,他果斷著抓起宋郁的手腕道:「宋老師,我們先出去。」
宋郁腦海浮現出前幾天在萬戶村那個夜晚,他問周雁輕:「你以後會一點點知道我更多的秘密,我可以相信你嗎?」
周雁輕非常堅定地回答:「請相信我。」
【請相信我。】
默讀著這四個字,宋郁在周雁輕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跟隨著他的腳步艱難地邁出了這個讓他窒息的房間。
周雁輕讓失神的宋郁坐在了客廳里離房間最遠的位置,他半蹲在宋郁面前,猶豫了一下然後握住了對方不停顫抖的雙手。從手腕到指尖,他自上而下一遍遍揉捏著宋郁清瘦的雙手,就向前往萬戶村那個暴雨夜一樣。
宋郁始終沉默不語。
小房間裡的尖叫聲、咒罵聲並未停止,穿透厚實的房門敲擊耳膜,聽得人額頭青筋都不自覺繃起。
周雁輕心內焦躁,手上的動作卻依舊沉穩。在感知到宋郁緊張的情緒得到了緩解,他才鬆了手,仰視著對方,用誘哄小孩一樣的語氣問道:「宋老師,在這等我好嗎?」
宋郁目不轉睛盯著周雁輕濕潤清澈的眼睛,隔了許久才微微點了點頭,周雁輕的視線在宋郁脖頸上可怖的抓痕上停留了一瞬後,起身重走進了房間。
牆上掛鍾細長的秒針孤獨地轉了一圈又一圈,在轉到第五圈的時候周遭終於安靜了下來。
又轉了五圈,周雁輕從房間裡走了出來,趙阿姨緊隨其後。
在這十分鐘裡宋郁始終保持著微微弓著腰端坐的姿勢,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牆上的掛鐘上,熟悉的腳步聲響起的時候他才垂下眼皮。
周雁輕沒有說話,從隨身攜帶的雙肩包里拿出了自己的鴨舌帽,又取了一個口罩。他半蹲下來,這次沒有像往常一樣先徵詢宋郁的意見,直接把帽子輕扣在了宋郁頭上,罩住了他順滑的黑髮。然後,他把口罩耳帶也掛上了宋郁的耳朵。
臉上的掌印,眼底的狼狽就這樣被壓在了鴨舌帽之下,擋在了口罩之內,宋郁沉甸甸的胸口好像被誰托舉了起來,耳目也清明了起來。
他看到周雁輕抬著頭仰視著自己,瞳仁又黑又大,嘴唇一張一翕。
周雁輕說:「宋老師,我們回家吧。」
過了一會兒,帽檐動了動,周雁輕隔著衣袖牢牢握住了宋郁的手腕。
在門口,周雁輕對著趙阿姨點了點頭,趙阿姨瞭然地苦笑了一下,她眼底的情緒很複雜,有掙扎有猶豫也有託付。
在幽長的走廊走了很長一段,周雁輕才適時地鬆開了手。
手上的熱源驟然消失,宋郁的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食指指尖微動,但他終究沒有勇氣去執起那隻溫熱的手掌。不過一瞬之間,他又重邁開長腿走向那扇鎖上的鐵門。
第34章「宋老師!」
身後那扇鐵欄門「鏘」一聲緊緊合上,隨後響起了落鎖的聲音,一切混亂都被關在了那扇鐵欄門之後。
宋郁壓了壓帽檐,腳步沒有絲毫留念的意思,頭也不回地走向來時路。
周雁輕面色凝重,木偶似的亦步亦趨跟在宋郁身後,腦子裡一直回想著在小房間裡趙阿姨聲音壓得極低的叮嚀。
「小周啊,東家的事本來我不好多嘴,可是我不說出來我這心裡天天惦記著,不舒坦。我照顧了太太五年,從她的隻言片語里也能拼湊出一個令人肝腸寸斷的故事來。大抵是太太的先生有了外遇拋棄了他們母子,太太執念深放不下,最後生生逼瘋了自己。她平日裡其實很安靜,只是隔斷時間便要發作一次,發作的時候她就每天坐在窗前,一會兒念著兒子的名字一會兒念著丈夫的名字,若是時間久了等不來宋先生她就自殘自殺,我有六隻眼睛也沒法24小時盯著她,她身上這些斑駁的傷痕就是自己弄出來的。除了我,太太又不讓別人照顧,每當這時候我就拿她沒辦法,我只能通知宋先生。宋先生每次都會來,可是……可是每次來他就會像今天這樣,太太會把他當成他父親,而宋先生也像替父贖罪似的一動不動地跪著挨打。我也是個母親,兒子和你差不多大,我看了心痛啊。」
趙阿姨是個善良的人,越說越哽咽,最後幾句話已經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