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把泪擦干,走了过去,前面出现了一个亮丽的天,尽管时有乌云遮天,但祖父刘桂军终于战胜自我,战胜困难,生存下来。他娶了祖母,生下了伯父刘天年和刘江的父亲父亲刘天阳,给他一家平添了几分生趣。
伯父刘天年长到八岁那年,匪患很猖獗,可可西里常常被匪徒打家劫舍,闹得鸡犬不宁民不安生。
一个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早晨,两个衙役突然闯进了祖父家里,从腰间拔出一团绳索,不由分说地把祖父刘桂军五花大绑起来,拉到太平司投进了牢房。
祖母看见祖父不清不白地被拉去坐牢,哭哭啼啼地跑到了大平司衙门诉状。衙役却不理不菜祖母的哭诉,只把悬下房梁来的大铁链拉得咣当当直响,又拿起惊堂木狠狠地往案台上使劲一拍,甩下一句话:“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想要换回你丈夫的命,就拿三百块大洋来数人赎人!”之后,把祖母赶出了衙门来。
祖母一气之下,向太平村大户人家韦虾录的后裔借下了三佰块大洋的债,扛着一袋钱,一口气跑到衙门,往那衙役面前咣当一扔。衙役见了钱,也不气不恼,反而笑将起来,露出一嘴黑呼呼的牙齿说:“好办,好办!这三佰块大洋足够赎回你的丈夫啦!不过,你要教育教育好你丈夫啊,别让他再去拦路抢劫啰,没有下次啰!如果再有下次的话,那可不是大洋的能行的事啰,而是头脑搬家的事啰!”
“拿我这么多大洋,也应该告诉我个明明白白,我丈夫到底得罪了谁犯了什么罪呀?”
“你丈夫拦路抢劫呀!”
原来,在祖父刘桂军被捕入狱之前,离可可西里不远的鹰嘴岩那里,生了一起拦路打劫案:一盐商贩盐从巴那山经弄凤山往可可西里挑来经销,路经鹰嘴岩时,被两个蒙面大盗打劫。案子告到了太平司的衙里。苏文昌长老听得此案,就跑到衙里巫告说是刘桂军作的案。衙役正为找不到案犯而愁眉不展,听到可可西里有头有面的苏文昌长老报得此案,喜得眉开眼笑,当即赏了苏文昌长老五文钱,还有一瓶酒和半块兔耳朵,便下文告逮捕刘桂军了。
刘桂军的远房堂兄刘桂平之妻,听说刘天年之母借了韦虾录后裔的债,赎回了刘桂军,就悄悄地蹿到韦虾录后裔家,对韦虾录的后裔说:“怎么借债给那种人呢?家里穷得连只啄口痰的鸡都没有,就莫说吃碗潲水的猪了。他们家呐,就只剩下两只黑眼珠子了。借你要那么多债,他拿什么来还你呀?”
韦虾录的后裔听得此话,就拄着拐杖连夜进得可可西里来探究竟了。因为韦虾录这个后裔,是个疾恶有如仇、怜贫济世穷的人。到得刘桂军的家,见到刘桂军家里也养有一些鸡和两条中猪,完全可以偿还他的债,就长叹一声,说:“哎!孩子啊,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天我才算真个明白了这句话。要不是今天我柱着拐杖进可可西里来,我也就像平日那样,不明就里的就犯下了一个‘人云亦云’的错误,也认为你们真穷得叮当响了,会错怪你们呢!”
韦虾录的后裔把他进可可西里来的实情,向祖父祖母说了个透彻,最后憾慨说道:“人哪,怎么能背弃良心说瞎话呢!孩子啊,这债我就不要你们还我啦,当作我助你们反击那些长舌婆的一臂之力吧!以后啊,碰到什么了困难,可以随时去找我,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能解决的,我就算舍出命来,也要帮你!”
世上总算还是有好人的!
鹰嘴岩盐商案过后不久,太平司的两个衙役又可可西里来。这一回,衙役没有直接上祖父刘桂军家,而是先上了苏文昌长老家。苏文昌长老令人宰鸡设宴,自己就和衙役喝起茶,秘谋策划,如何共同开财富来……
祖父刘桂军得到大好人韦虾录后裔的训导,他推测来者不善来者不来。于是,他赶在苏文昌长老尚未备好宴席之前,宰了两只鸡切满两大盆子,摆上酒盅碗筷,到苏文昌长老家去,请来了两位衙役,干起了酒肉来。
酒酣耳热之际,两位衙役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道出了苏文昌长老,如何如何巫告祖父刘桂军的事。祖父却不以为然,抓鸡肉直往两个衙役的嘴里塞,又递上酒盅猛灌,喜得两个衙役“哦哦”地大嚼大喝起来。
等两个衙役肚子圆溜溜后,祖父刘桂军才说:“两位衙役大人,我是平民百姓,上不当头下不当匪,清白得像山泉水。我与那苏文昌长老一无冤二无仇,不成想到如今他却巫告起我来,有何用意?请两位衙役大人转告他吧,我决意和他告到州府去决一个雄雌!我拿我的一个儿子去抵押,他不怕杀头的,请他也押出一个贵子来!”
“对啦!押丁去告状,看他再敢巫告人!”两位衙役眯缝着嘴眼说。
过去打官司不用像现在用金钱去押金,而是押丁。打官司的双方要用自己的家丁(即男孩子)去抵押,依理断案,赢者带家丁回去;输者关家丁进牢房,等拿万金来赎之出狱。
两个衙役吃饱喝足,又去赴苏文昌长老的宴。酒肉油滑过嘴巴的两个衙役传了真话,对苏文昌说,他刘桂军啊来硬的啦,你苏文昌要告他,得押出一个男丁来,胜者领回,败者入牢,大洋去换!
苏文昌就只有诬告人的胆,哪有诬告人的本事呢?他在可可西里虽然是个威风凛凛鱼肉乡里的长老,可离开了可可西里,他什么都不是!
巫告自然到此终结。
后来祖父刘桂军连连遭到土匪打家劫舍,连个茅草房也没能逃过匪掌而被投之一炬……
匪们三天打架五天劫舍,日子过得一天更比一天艰难。
刘江的伯父刘天年十五岁那年,被一帮土匪拉去当挑夫。处于极端念子和走投无路、感到生活无望、陷入悲苦之中的祖父祖母,一病不起,不久双双气绝身亡……
刘江的伯父刘天年和父亲刘天阳,步步沟坎步步维艰地走过了童年的路,又走过了成年的路,直到老年,踏出的仍像祖辈们所踏出的路一样:血泪斑斑,仍然是一部泪目的苦难史!
刘江深明这部血泪斑斑的苦难史。这部史既是苦难史也是屈辱史。这部史既是刘江的家史,也是可可西里的历史缩影。他忘不了历史带给他家的苦难与屈辱,更忘不了历史给可可西里人民带来的深重苦难和屈辱!
所以,刘江自省自立,在风雨飘摇中奋向上,在袁佳怡鼎力帮助下好学深思,在众人友情的护理下挥智慧,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带领可可西里的人们,抒写着一部喜气洋洋的幸福史!
历史既是遗传又不是遗传,就像孤寡残疾是遗传又不是遗传那样。
历史叫人一代比一代苦难深重,历史造成的苦难又叫人一代一代的孤寡残疾,这历史就带有遗传因素,这历史就是遗传。
难道一代又一代把苦难传续下去的历史就不是遗传吗?
“江哥,这几天我心情不好,内心总是被一种说不出口的东西困扰着,渴望来见你又不敢直面你!对不起,我真的很自私,我感到真的对不起你,请你原谅了!”
刘佳怡感觉到这几天因被姐姐袁荟英拿刘家“遗传病”挑唆,所引起的错觉影响了她和刘江的感情,这一晚她赶着提早干完了家务,来到刘江家,帮刘江料理了些零碎活后,在上学的路上很羞愧地对刘江说。
“我知道我家的苦难史,我知道我家遗传基因的来历,我知道孤寡残疾佝偻的病根,我的家世真如古诗所吟的那样:‘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沉浮雨打萍’!你,为我受罪了!最最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是我刘江!我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