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儿清楚卫持真正的身份,知道长公主和安国公并不是卫持的亲生父母,可他们到底把他平安无事地养大了,何至于冷漠至此?
薛宝儿心中生疑,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出于礼节随着卫持给长公主和安国公行了礼。
在她和卫持成亲之前,长公主还是她的义母,成亲之后就是她名义上的婆婆了,无论是哪一层关系,她都应该喊长公主一声“母亲”。
喊了长公主“母亲”,再喊安国公为“国公爷”有些怪怪的,只得顺着喊了一声“父亲”。
谁知喊完之后,长公主又哭了起来,安国公也是眼圈红红。
薛宝儿:“……”
她有些无措地看向卫持,用眼神询问他“我是不是喊错了”,卫持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声音还是淡淡的:“都坐下吃饭吧。”
众人默默坐下。
薛宝儿吃了两口,这才现长公主只顾抹眼泪,面前小碟子里的菜都凉了,也没动几筷子。
安国公倒是很快恢复了自若的神色,慢条斯理地吃着。
卫持也是,脸上没什么表情,与在她家做客时的谈笑风生完全判若两人。
屋中一时落针可闻,压抑得厉害。
薛家不讲究“食不言”,一家人团团围坐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热闹又温馨。
薛宝儿不习惯这样压抑的气氛,对着满桌子佳肴也没什么胃口,才吃了几口就感觉饱了。
见她越吃越慢,越吃越小口,卫持给她夹了一点笋丝,小声问:“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薛宝儿胃口一直很好,简简单单几道菜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在吃饭这一点上,从来没让他操过心。
偶尔吃得多些,薛母便会笑着让灶上炒了冰糖红果给他们带回去,生怕薛宝儿克化不动,伤了脾胃。
高门大户最讲究“食不言”,卫持这一问,让薛宝儿瞬间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没事,我没事。”薛宝儿红了脸,声音低不可闻。
长辈不落筷,她自然不能说自己吃饱了,可又实在吃不下,只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免得卫持又问她。
薛宝儿拿起公筷,学着薛家三房长媳的样子给长公主布菜。
长公主心里堵得慌,不吃都是饱的,若不是薛宝儿喊了母亲,她真想拂袖而去,再不管卫持的事了。
只当她这么多年养了一只白眼儿狼。
如今又见薛宝儿小心翼翼地给她布菜,长公主这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勉强用了一些。
心里想着太后的嘱托,可当着这么孝顺的孩子,长公主几次想要开口,都被薛宝儿夹来的菜给堵了嘴。
正自愁,就见卫持别别扭扭夹起一片鹿肉放在她面前的碗碟里,话却是对着薛宝儿说的:“你吃你的,我来布菜。”
长公主再次泪盈于睫。
她记得卫持小时候也很孝顺,有什么新奇的好玩的都会献宝似的先拿给她看,每天围着她转,一天下来不知道要喊多少声母亲。
当时安国公还打趣她,说老四一天喊的母亲,比其他几个加起来还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卫持不再喊她母亲,改口唤长公主的呢?
长公主模模糊糊记得,好像是从皇后赏赐的那两个小宫女惨死之后,她质问卫持怎么回事,卫持说他睡着了不知道。
她不相信,急火攻心之下打了他一个耳光。
是了,就是从那天开始,卫持再没喊过她一声母亲。
后来事情闹腾起来,她急于替卫持遮掩,忙得脚不沾地,什么也顾不上了。
还记得在养心殿,皇帝迫于压力要责罚卫持,小小少年朝她投来的那一瞥。
他是在向她,向自己的母亲求助吧。
可她当时气昏了头,恨不得皇帝再罚得重一些,好让卫持长长记性。
她瞪了他一眼,别过头,不再看他。
等卫持跪了一夜被送回府中,足足有半年时间没说过一句话,每天不是睡觉就是呆。
可把长公主吓坏了,忙找了太医过来看,都说身体没问题。
忽然有一天,卫持一个人骑马出去了,甩掉跟着的侍卫随从,一个人跑去了咸巫山。
等他从咸巫山回来,几乎完全恢复了,只是再不喊她母亲,便是如今日这般恭恭敬敬地唤长公主了。
长公主难受极了,问安国公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安国公就安慰她,说卫持还小不懂事,等他长大了明白了你的苦心,一切都会好的。
然而六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等来那声久违的母亲。
刚刚卫持给她布菜了,是不是?
这还是六年来的头一回。
如果说上次卫持的改变是因为两个小宫女的死,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长公主不由抬眼看向薛宝儿,时刻关注着小姑娘与卫持的互动,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和安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