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的风把大树吹得沙沙作响,黑沉沉的天仿佛要塌下来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与糟糕的天气相同,山洞内的6迟正做着噩梦。
梦里的他走在一条阴沉湿黏的路上,无月无风也无花草树木。天地空荡,成堆的白骨是一路上唯一的风景。
“时宴,快过来。”
路的尽头出现一道亮光,那仿佛能驱散一切黑暗的温暖光芒里显现出一个衣着华贵、容色昳丽的貌美妇人。
6迟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母后……”
眼前的貌美妇人正是6迟的生母,故去十四年的萧皇后。
再次见到她,6迟才明白近乡情更怯的道理,他的脚好像被钉死在原地,半点也挪不开。
萧皇后朝他摊开手,说道:“好孩子,这些年你辛苦了,快到母后身边来吧。”
“哥哥,快来陪皎皎玩。”
见他迟迟不动,一个四五岁的女孩突然出现在萧皇后身后,露出一个脑袋朝他喊道。
这是他的一母同胞的妹妹,于十一年前薨逝的永安公主6皎皎。
“哥哥,你不是要带我去放纸鸢吗?快点呀。”
“时宴……”
“哥哥不爱我了吗?!哥哥,我要哥哥!”
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响起,6迟只觉得冰封多年的心被撕开一个洞,风灌进来呜呜作响。
“哥哥这就来。”
无形的枷锁解开,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下,他一步一印地往前走。这条路看着长,走起来却很快。不一会他便走到她们面前,只差一步就要进入萧皇后的怀抱。
“不准过去!”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伴随着声音,一座大山拔地而起,将他们分隔成两边。而且那山好像长了脚一样,他往哪边走就往哪边立。
他皱眉望山,却见敦实的山上出现了一张丑不堪言的脸。
6迟生来就是皇子,不到三岁就被立为太子,直到如今被废,他长达二十年的人生里都是住在皇宫中。见到的人不说都有一副好容色,至少也是模样周正。
对他来说,丑比美更容易记住,更何况是这种丑到极致的样子。很快,他就想起这张脸属于谁。
是了,他不能这样死了,他得活下去,他要那些人付出代价!
眼前的一切骤然坍塌,6迟从噩梦中醒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听觉变得格外敏锐。他听见身侧传来响亮的鼾声,转头便感觉一阵热气扑到脸上。
“嘿嘿,我变美了,嘿嘿……”梁盈仿佛没有和外男同处一室的概念,毫无防备地睡着了,甚至还做了个美梦。
她咯咯笑着,身体往6迟的方向倒。
6迟到底身上流有一半燕北王府的血,下意识闪过。只听“啪”的一声,重物轰然倒塌。
好在梁盈身上的脂肪够厚,这一摔并没有把她痛醒,只是哼哼两声又睡下了。
“这女人……”6迟想到下午的事,脸色黑了几分。这女人挟恩图报就算了,竟然还肖想成为他的妻子!
他未来的妻子应是才貌双全,能够辅佐他成就霸业的人。绝不会像她一样,无才无色,甚至连睡姿也差。
他的想法好像传到对方脑子里,只见梁盈的腿猛然一蹬,差点踹到他脐下三寸,让他断绝男人的性福。
6迟额间冒出冷汗,决定暂时不去想梁盈,转而考虑自己的下一步动作。
皇帝与太子某种程度上是天敌。皇帝年轻时或许还能有几分父子情,但当他老去,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权利的不舍,让他憎恨起自己正值青春的儿子们,而当其冲的就是太子。
6迟的情况则更复杂,因为他的母族太强了,强到让皇帝忌惮。自秦国开国以来,燕北王府就屹立不倒,说句燕云十六州的土皇帝也不为过。
而当年的皇帝只是一个出身卑贱的不受宠的皇子,靠着一副好皮囊哄得萧妧下嫁,这才有了争夺皇位的本钱。夺嫡成功的前几年还能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大权在握后立马翻脸。
当时他就想废太子,但萧皇后和永安公主接连离世,燕北王府到底也不是摆设,只能作罢。
直到今年年初,老燕北王离世,北方蛮族趁机南下,燕云十六州元气大伤。皇帝又染上重病,虽最后捡回一条命,情绪却再也控制不住,朝中忠良革职的革职抄家的抄家。6迟有心阻止,最终却因“不类己”被废,甚至还要被鸩杀。
逃出京城后,他想起前些年辞官的姜太史。他年少时曾到燕北游历,与老燕北王有几分情。当初离京时给了他一封锦囊,叮嘱他万不得已不要打开。
后来他打开时,锦囊里只有两字——溯州。
他本想隐瞒行踪到达溯州,却在繁山上遇到杀手,虽反杀成功却也身受重伤。
他杀昏了脑袋,以为梁盈也是被派来的杀手,当即想要下手为强,却因伤势太重反被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