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湘蘭戰戰兢兢的豎著耳朵,終於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周秉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陳文敬似笑非笑地望過來。
眼下朝中人人都知道,可是沒人敢提這茬子。
「先帝獨一份的恩寵成全了周秉的飛黃騰達,轉眼又讓他下了黃泉。月前先帝和周秉一起試了張天師煉出來的金丹,結果先帝當晚就仙遊過去了。
宮裡怕出亂子,由馮太后做主將先帝薨逝的消息密密藏了小半個月……
周秉撐了一天一夜還是爆血而亡,你沒看見送回去的屍身被擦洗得乾乾淨淨,連三品朝服都重換了一套嗎?」
庾湘蘭抱著肩膀瑟縮了一下,恍然大悟,「難怪不管我怎麼塞銀子,那些太監沒有一個肯開口的。」
陳文敬嗤笑,悠悠轉身往外走。
「這等皇家醜事誰敢大張旗鼓的往外傳,那些太監也是惜命的。太子草草繼位,手頭的事千頭萬緒。沒有將張天師周秉這些慫恿先帝用金丹的侫臣大卸八塊,已經算是涵養極好的賢明君王了。」
庾湘蘭也傷感地嘆了一口氣,「知道了事情的來去脈,我也算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陳文敬滿意點點頭,把手上的汗水揩乾淨,甚至有閒心開了一句玩笑。
「我會想法子將你和那孩子從周家的名冊上劃掉,你們此時抽身而退也算是仁至義盡。你也早些回去吧,畢竟今天還是周秉三七的頭一天。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的魂兒若是不安份跟著你到處亂轉就不好了。」
從死者去世之日算起,每七天為一個祭日,共計七七四十九天。
民間傳說人有三魂七魄,死後一年去一魂七天去一魄,三年魂盡七滿魄盡,所以要過七期才能將人下葬。
陳文敬忽然就有些膈應。
自己的兒子親親熱熱地叫了別人二十年的爹,這頂綠帽子戴在誰的腦袋上還未定呢!
院子當中一股無頭無尾的冷風突然襲來。
庾湘蘭背脊骨發涼,總感覺陰暗處有一雙眼睛細細盯著自己打量。
她不自覺地向旁邊挨過去,借著腳步踉蹌幾乎擠進了男人的懷裡,總算避過了那幾道讓人惴惴難安的透骨寒意。
良禽擇木而棲,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女人並沒覺得自己有什麼過錯,伏在男人並不算寬廣的懷裡,抬起頭無限孺慕地喃喃低語,「以後我和孩兒就全指望你憐惜了……」
第3章第三章影壁下的母子倆
府學胡同的周宅前門後院掛滿了白幡黑紗,畢竟正值國殤又逢家主喪。
庾湘蘭坐在馬車上,怔怔的看著萬字不回頭織錦車簾縫隙處晃動的光亮,一時間心生倦怠,不怎麼願意馬上去面對那些亂七八糟讓人焦心的事。
年輕時她不願意待在像死水一般令人壓抑的周家後宅,現在有機會離開卻反而好像又有些捨不得。
她想著自己風光過落魄過,想著一輩子把強勢專橫刻在骨子裡的林夫人,想著正當盛年卻意外身亡的周秉,想著即將成一盤散沙的周府,心裡悵然若失五味俱全。
所以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見到大門中開,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側門急急迎過來一個身形有些羸弱的年輕人,似乎心急得很,也不顧有外人在場低低問,「娘……那位大人怎麼說?」
這是周家的二公子。
庾湘蘭緊緊捉住兒子的手,把心底那點微不足道的捨不得全數壓下。
這是她一輩子的指望,容不得半分差錯。
就是下半輩子背負罵名,被人嘲笑寡廉鮮恥又算得了什麼?
打發走隨侍的兩個僕婦,庾湘蘭這才細不可聞地輕聲耳語,「已經說妥當了,咱們趕緊收拾細軟,撿輕便貴重容易變現的東西拿。至多三五□□廷就要下明旨,周家……眼看著就不成了!」
庾湘蘭並沒有對陳文敬說謊。
剛過二十歲的周暉明顯是一個身子並不怎麼好的年輕人,面色青白身體單薄,一副風一吹就要倒的孱弱模樣。
外人曾戲謔,周暉連周秉兩層的風儀都沒有……
庾湘蘭有時候忍不住懷疑,不知道是不是懷著的時候為了產期延後,用了太多不該用的藥?
因為心裡擔憂著生死存亡的大事兒,周暉臉上並沒有多少喪父的哀痛。
聽到妥當兩個字,他立刻眼睛發亮地連連追問,「那位大人……真的是我的親生父親?他真的願意認我回陳家嗎?」
陳文敬是庚申年的狀元,一手文章寫得極好。為人方正端肅低調謙和,在士林里的風評甚好。
與此奇怪的是,陳文敬和飛揚跋扈名聲爛大街的周秉一樣在先帝爺面前極得聖眷,這兩年任了吏部尚書後更隱隱成為北地文壇泰斗。
兒子連珠炮似的追問,引得庾湘蘭一聲得意輕笑。
「陳文敬從年青起最是懼內,身邊連一個長相周正的丫頭都不敢留。偏偏這麼多年他老婆康郡主壞事做絕一個蛋都生不出來,一個現現成的兒子在他眼裡比金子都金貴。
我兒休要著急,就算沒了周家還有陳家。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娘總會幫你安排得妥妥噹噹的……」
周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行跡太過惹眼。
不好意思的退了一步盯著腳下,囁嚅著,「眼下舊交替,外頭說什麼的都有。偏偏因為……父親和先帝去的時日挨得這麼近,連居心叵測的陰謀論都出來了。外頭一個正經上門探望的都沒有,私底下卻到處瞎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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