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怎麼會頭暈地覺得二爺是個很好糊弄的主子?
其實人家心裡老早跟明鏡似的,一直裝糊塗鐵定是有緣由的。
那雙黝黑的過分眸子望過來時,裡面……分明沒有絲毫情緒的波動,只有徹頭徹尾的冰冷刺骨。
南平從來沒有如此深刻的清醒的認知到一件事。
——那份威脅絕不是簡單的威脅,二爺絕對是說得到做得到的。
屋子重靜寂下來,周秉撫著桌案上衣服的精緻紋路,淡淡的想如今的自己還有什麼好怕的?
憋屈了一輩子以為能得個善終,結果山窮水盡時身邊什麼也沒剩下。
結髮妻走了,親生子走了,費力保全的家也沒了,想來實在什麼什麼意思。
等這輩子償了債還了情報了仇雪了恨,也就全無牽掛了……
第17章第十七章第一天上值的周百戶
林夫人正在吃早飯。
昨天因為慪氣她早早就睡下了,又要面子不肯讓廚娘半夜送東西過來,結果天還沒亮就餓的不行。一大早實在受不了,一邊坐在桌邊用著紅棗銀耳湯,一邊恨恨地想著自己上輩子肯定是欠了那個孽障的。
誰家的父母有自己這樣到處伏低做小地盡心?
原本鋪得好好的路只要這小子過去露個面應個卯就成了。
瞎子都知道那不過走個過場。
前人拼命餘蔭後人,得來的功名或許有些水分,可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誰知道那小子犯軸性清高根本不領情,非要憑真本事去參加什麼武舉試?
武將是那麼好當的嗎?
受人輕視不說,一個不好就會枉送了性命。哪裡有那些文進士體面清貴,沒瞧見那些翰林走出去時個個高人一等?
周家已經有兩條活生生的人命殞在裡頭,對皇家盡的忠已經夠夠的了。
她不想周秉成為第三個,不想再感受一次撕心裂肺的痛。
林夫人肚子雖然餓的不行,但心裡還是堵得慌。
熬得香濃醇厚的銀耳湯只用了小半碗就擱下了。正覺得頭疼的時候,卻聽到屋子裡忽然奇怪的空了一下,幾個服侍的丫頭婆子齊齊抬頭向外張望。
百吉紋的織錦帘子被高高撩起,一個身穿六品武官服的青年正靜靜站在門口。
那人一身靛藍圓領通肩袍,袖口臂肘下擺處都繡了細密繁複的紋路,勁瘦挺拔的腰身系了一條掌寬的黑色牛革帶。熨燙工整的貼里領子露出一指粗的雪白邊緣,整個人顯得乾淨而矜持。
恰在這時不知哪裡吹來的一股風,拂起青年身上曳撒的寬擺。摻了細細銀線的青綠衣料上皺褶光華流動,內斂端肅的人就多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流氣韻。
因為天色還早偏廳里掌了燈。
青年薄唇微抿幾成直線,過於濃郁的眼睫就在臉頰上投下幾道清冷的陰影。
幾個丫頭雖然見慣了這位主子的好相貌,卻還是臉紅耳赤的退在一邊。心裡不約而同的想……這麼好看的人卻忽地有了一雙陰鬱沉邃的黑眸,偶爾瞥過一眼竟然銳利如鋼刀。
林夫人也是胸口一窒。
對著這樣有些許陌生的兒子一時間竟然有些不敢和他對視,原先的理直氣壯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嘟嘟囔囔地埋怨。
「你自個兒的主意正,我是管不了你了。只是如今的錦衣衛正指揮使不怎麼管事,北鎮撫司都指揮僉事馮順是馮太后親親的娘家侄子,那就是一個無法無天心狠手辣的主兒,有時候連皇上的面子也不好使……」
林夫人雖然是一介婦孺,但常在宮中行走見識自然比尋常人要高上許多,這幾句提點尤其中肯。
京城二十四衛之中錦衣衛是個十分特殊的存在。
本朝高宗皇帝設立這個機構的原衷是監視群臣而創設,旨在訪謀逆妖言大奸惡,到後來還附加了另一項重要功能——監控分封到地方的宗室番王。
當今景帝本就出身宗室,是以嗣皇帝的身份承繼大統。年少時根本沒有轄制錦衣衛的大權,錦衣衛這個畸形的機構就在這種權力的空窗期得到空前發展。
與此同時馮太后和內閣群臣出於種種考慮,不但沒有遏制,反而默認了錦衣衛一步步的坐大。
景紀八年,遼東關總兵馮順與蒙人對抗時不戰而逃,致麾下三千兵丁慘死。但讓人奇怪的是朝堂上下並沒有問責,只是將滔天罪行通通推到另一位資深副將身上。
這人最後反而一點兒事兒沒有,不但洗脫罪名還在第二年順利入了錦衣衛,謀了一個正四品都指揮僉事之職,一直干到今天。
很久之後,才有人隱約透露出馮順原來是馮太后的親內侄……
這其間若說沒有不可告人的內幕交易只怕鬼都不會相信。
當時御史台有一位姓趙的御史性子孤直,對於此事極為憤怒。認為公器不能私用,國之律法不容踐踏,上折彈劾馮順三大罪。
這番舉動無異捅了馬蜂窩。
傳說馮順得知此事後,當面老老實實地接受訓斥和罰銀。轉身就拿著彈劾的奏摺抄本跑到趙御史的家中,先是劈頭蓋臉地亂鞭了一頓,然後硬說趙家窩藏殺人越貨的江洋盜匪。
窩藏與犯人同罪。
趙御史還來不及辯白就被踹了個狗吃屎,牙齒掉地血淚橫流。
馮順不顧周圍百姓側目,親自動手將趙御史當眾打了個半死丟在趙家大門口。也就是從那之後,本就就囂張的錦衣衛行事更加肆無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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