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母,让我去道个别吧。”我胆怯地看向那个端庄威严的妇人,她闻言皱眉却还是摆摆手让我快些。
“美人哥哥,那是我爹爹的弟弟的妻子,我应当唤一声叔母,她说来接我回章家……”我断断续续向他说着他们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们才来寻我……”
混乱的语句从我的口中说出来,我不明白为什么章家过了那么久才想起来我的存在。
那些礼教似乎已经刻入了那个妇人的心,她的一举一动,如同典雅的木偶人,带着疏离感,让人只觉得冷冰冰。
虞怀舒还是感觉到心跳的太快,若是他再晚来一些,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四面究竟是为何,难道他们的结局是缺憾吗?她是嫁作他人妇了吗?
眼前的姑娘红着眼,他俯下身,温柔的眸子注视着她。
虞怀舒就这样看着我,淡淡的哀伤如同雾气一般,蒙上他的眼,他是那样的温柔,可我不会明白他此刻的纠结究竟是什么。
前些日子,他就开始心神不宁。眼下遮不住的乌青让他看起来更瘦了一些,但他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他又离我近了一些,我被迫仰头看向他欲泣的眸子,他欲言又止,只是默默看着我,我们之间升起离别的愁云。
他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了,他的左手颤抖地触及我的丝,又颤抖地滑落。
“我们还会再见吗?”他的左手攥着衣角,是那样紧。
我终于感受到了,他所有的不安,因我而起。我伸手想触及他的脸庞,他瘦了许多。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他的左手抓住了我的手,那刻我惊觉他温热带着跳动的心。
我的手退缩了一下,他慌张地将手放下。悬在半空的手来到他的脸庞,他的泪滑落。
泪痕掩在衣襟之下,湿漉漉的眼睛藏起了少年锋芒,只留下忐忑的情意。
我的手缓缓上滑,点在他的眉心,沾着他的泪,按出一个红点。
他的笑意终于不是浮于表面,而是自内心。
他的左手摩挲起我垂落的那缕丝,带着水光的眸子认真地看向我的眼睛。
我知道他等待我的答句。我已经适应了有他在的生活,他在我的身边,让我感到心安,他就像是划破那些噩梦的火光。那些记忆是无法磨灭的,我会想着他念着他,我无法设想未来没有他。
过去常道春意迟,可现在才知春意早已拂乱我心,在每个瞬间铭刻心声怦然。
“一定会的!”我看向他,他抬起右手,指腹在我的眼角拭去泪。我竟不知何时落了泪,此刻的风让我感觉到脸上的微凉。
那泪也点在了我的眉心,达成了属于彼此的约定。
当我回往事时,想起这一天我依旧会落泪,情意是如此真挚,可易碎是真挚的代价吗?
虞怀舒看着章珠柏被推入了那个密不透风的马车,如同囚笼一样困住她的身影。
章颜氏仪态端庄地行礼,进了马车。
浓重的熏香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我掀开窗上的纱帘,去看虞家大哥和嫂子,嫂子怀中那个布包最终还是留在了这里,无法跟随我。
那里面装了新做的衣裙,那是嫂子夜里熬着烛光的一针一线。
我的女红不好,嫂子总是摸摸我的头说没关系,不是每一个姑娘都要女红好,针线活费眼睛又耗时间,不如多和美人哥哥出去,采些果子什么的。
不要一辈子困在屋子里,那太悲哀了。
虞大哥很爱她,每次回来会给她带些新奇物件。他们总会说些我们不能听的悄悄话,我们只能看见一块点心被他们两个人一口一口地吃掉。
那样温柔的人,上天应眷顾他们长久幸福。
我还想多看一会儿他们,那帘子已经合上了。细腻的脂粉带着丝丝缕缕香气,连带着簪子上精巧的珠子,让我的心滑入一个未知的深渊。
“珠柏,不必恋念过去,京城的繁华不是这般乡野可比的!”章颜氏看着眼前这个怯弱的孩子,到底在乡野间长大,一点都上不得台面,回去要狠狠管教一番了。
一路的颠簸让我格外难受,中途我不得不下车,章颜氏捏着帕子遣了个侍女照顾我。
我只觉得头晕,清新的空气让我缓过神,我突然很想逃,但逃回去他们又会派人来抓我。
我不得不回到了那个香气四溢的笼中,似乎加了点别的什么,我陷入了昏睡。
清凉的香气在我的鼻尖挥,我终于被唤醒,侍女扶着我下了马车。慈爱的银老妇人和一些人在门口等着我过去。
龙飞凤舞的章府二字刻在门匾上,高高挂着。
“珠珠?”那应该是我的祖母章老夫人,听闻她年少守寡,照顾章家兄弟二人长大。
她饱含热泪的样子看起来真像思念成疾终于得偿所愿,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过了那么久才想起了我。
她拉着我的手絮叨,我听着她热切的关怀。进门的一切都是那么精巧,人工编织的华梦。
门在我身后沉重关上,隔绝外面的喧闹。
“珠珠啊,你叔父忙于公务,还要晚些回来……”我听过章怀锦这个名字,他考取了功名,长相俊秀被贵女相中,那是尚书家的嫡女,在城中算得上才女。
爹爹说他的弟弟读书很用功,科考又博得皇帝的青睐,官运定是无限。
人各有志,有人期望琴瑟和鸣平淡一生,有人期望高官厚禄扶摇直上。
我被安置在了北边的院落里,说是宁静修德。
难眠的第一夜,我躺在厚实柔软的床上,闻不惯的熏香我喊人撤了。纱帘垂落,我呆呆地伸手。
不知道美人哥哥在干什么,夜晚太过漫长,我只能保持一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