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之上,足以俯瞰整个庭院的高处,蓝田有点不敢认:“主子,底下那位……是少爷?”
邾晏浅浅颌,拎在手里的茶盏半晌未动:“他竟然不是纨绔。”
这话当然不是看不出来温阮在扮什么,是很遗憾为什么这些竟然是演出来的,而不是真的。
虽说少爷现在的样子的确很好看,很耀眼,可纨绔哪里好,让主子这么喜欢?
不过蓝田不得不承认,少爷就是砸钱的样子也很赏心悦目,实话说不怎么像纨绔,太纯太干净了,乖横乖横的,再不讲理也透着可爱……所以主子是喜欢这个?
五十步外,苍昂也认出来了。
漕帮扛把子,江湖人称昂爷的男人,二十七八岁,和其他将入而立之年的男人一点都不一样,他身材健壮,腰腿蕴劲,气势昂藏,眉脚有道刀疤,男性荷尔蒙爆棚,很像黑渠子老大的样子,且正当壮年,可你一看到他的眼睛,就会觉得不一样,他的眼神是内收的,将所有杀气锋芒,心机城府,全部敛于眸底,外人很难窥见他半分情绪,不会猜到他想什么,但一定知道,这个人不好惹。
这个不好惹的男人,看到温阮的瞬间,眸底柔软了一瞬,唇角似也轻轻勾起。
长随阿七自也认得:“头儿,咱们过去打个招呼?”
苍昂敛了眸:“今日不宜,避远些,别连累了他。”
“那我稍后悄悄去磕个头……糟糕,”阿七想挡,没挡住,“头儿,少爷看到你了!”
“无碍。”苍昂并未往前,也没再看温阮,折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温阮大为遗憾,只能停下走过去的脚。
他现在是外地来的愣头青,高傲纨绔,自然是不能追,也不能同昂爷认识。
他继续摆谱,下巴高高抬起来,学着最熟悉,最有杀伤力,未婚夫六殿下的睥睨眼神:“你们杨大人呢,怎么还不出来迎接,我可是京城来的少爷,和朝廷内外,宫里皇子们都关系甚好,交情匪浅,岂是一般人能比的,这招待不好的罪过,他一个小小地方府尹能担得起?”
他之所以整这一出,目的有三。
其一,霍二少此前撒出去的钱是管用的,漕帮兄弟们也给力,已然查到些痕迹,那冯姑子,果然就在州府出现过,只是行踪成迷,无法确定其居住,但她去见过杨肃,具体谈的内容,外人很难全部知晓,可有一条漏了出来,二人必达成了什么协议,冯姑子应允会介绍人脉给杨肃,期间语焉不详的提到一位少爷,说是本事了得,和宫里关系都很好……
哪儿哪儿都不说清楚,稀里糊涂,这不纯纯画饼么?温阮和冯姑子没见过面,没任何交情,这个少爷说的必然不是他,可能暗示的是诸如方锐这种只要你打听,就会觉得沾边的少爷,但你不能确定是谁。
可之于杨肃来说,不确定是谁的人,也是机会。
既然不能确定,当然要借来用一用,温阮决定假装自己就是这个人,看能不能反套路一把,套出冯姑子的下落。
其二,既然装扮成了不谙世事的纨绔少爷,行事做风自也得靠拢,还得物尽其用,比如方才,他并不只砸钱,一边砸钱,还一边尝试着往不同方向前进,顺便给南星机会,让他快探查周遭环境,哪里能去,哪里去不了,哪里被保护的很严实……
提举常平司益松雪,就是那个江大龙说的好官,这几天失踪了,他怀疑是被杨肃这个府尹给抓了。
提举常平司是仓司,管茶,盐,钱谷事宜,再往上一步就是转运使,这里的转运使也叫漕司,漕帮漕粮也归转运使管,泗州转运使一职空缺已有两年,这两年都由杨肃代为管理,想也知道捞了多少油水,益松雪的上任,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益松雪多年辗转在外地做官,每次政绩都很好,从小小县令走到江南这种富庶之地,还做了提举常平司,未来前程很是可期,偏偏人还很不好糊弄,是个耿直的清官,手段也有,一年间已经和杨肃生不少冲突,他在这里待的越久,知道的越多,杨肃越不能安生,这一场终极对抗始终会来。
既然要来这一趟,干脆一并打听了,若真现了什么,想办法救出来,也是于国于民的好事。
最后,就是那东莲圣母,娘娘教了。
杨肃明显和这个组织有牵扯,以往对待漕帮不说公平,至少拿了银子,是会行方便的,行方面的程度,看银子给的力度,但最近两年,明显有些不大管用了,他更愿意松松手的,是娘娘教那边。
今日是杨肃早就准备好的鸿门宴,针对的是苍昂,温阮虽信苍昂本事,但万一呢,他既来了,定不会让苍昂陷在这里,若是能打探到更多关于娘娘教的信息就更好了,最好能捉了那冯姑子。
他这这么高调,杨肃还真不大敢怠慢,竟然迎了出来:“这是哪儿的风把京城少爷都吹来了,我杨家真是蓬荜生辉啊……”
温阮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杨肃身材微胖,眼聚精光,嘴形偏小,他笑的越热情,越让人感觉看的别扭,整张脸并不舒展,但他自己大约是没察觉的:“不知这位少爷贵”
“放肆!”南星站出来,“我家少爷名讳,是你能问的么!”
杨肃可是府尹,三品官,虽说外地官员比不上京城,可也绝对不是什么小官,这位少爷竟然上来就能这般狂妄,想来家世十分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