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場上,敵人是不管你會不會腿發抖、手是不是冷的。也不會管你是不是女人、也不會因為你是格格就會對你溫柔。」
毓殊不語。
「先練端槍吧,等什麼時候槍口穩了,再練射擊。你打靶打得這樣歪,會害死人的。」
不等毓殊回答「是,長官」魏嵩已經離開。
毓殊看著魏嵩發給她的槍,端起來,瞄著牆上她打歪的那個槍眼。
2、第2章
反抗軍上下不到五百人,劉振團長麾下拼拼湊湊只有一個營,營下分三個連,再往下十個排。魏嵩是大能人,比另外兩個連長多管一個排。忙碌一天等到生火燒飯開飯,他才想起,團長今天塞給他一個丫頭來著。
他找到毓殊。毓殊站在牆根下對著槍眼瞄準。雖說她距離那個瞄準點太近了,瞄準的意義不大,但是她已經可以在冰天雪地里把槍端得穩穩地。如果營長在這,大概會稱讚孺子可教。
魏嵩讓毓殊去吃飯,毓殊不動。魏嵩低頭一看,這丫頭站著睡著了。
「牛啊!」魏嵩驚嘆,但是該打還是得打。他鞭子一揚,又覺得哪裡不對勁。
魏嵩伸手一摸毓殊的額頭,冰冷,拍拍她的臉,沒反應,一摸呼吸,還有。
魏嵩收起鞭子,把凍僵凍暈的毓殊夾在腋下回到村里。路上還讓王排長給他撮盆雪送屋裡來。
他娘的,他最討厭看孩子。
幾個村婦用雪水給毓殊擦身。過了好一會兒,毓殊悠悠醒來。
虧得毓殊從前在王府吃穿不差,體魄好。現在她人沒多大事,就是手腳上全是凍瘡。來到小山村前,她還是細皮嫩肉嬌生慣養的女娃,來到這不足一天,便遭了那麼多的罪。
魏嵩見她有點發燒,嘴唇乾裂,轉身去樹林子裡摸了幾顆禽蛋,用熱水沖了,滴了幾滴香油給她喝。暖暖的一大碗下肚,毓殊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精神了?跟我來。」魏嵩一招手,遞給她烏拉草鞋子。
毓殊低著頭,抽抽鼻子,穿好鞋,默默跟在魏嵩身後。
「今晚你得跟大傢伙守夜。知道了嗎?」
「報告長官,知道了。」毓殊低聲說。
「大點聲!」魏嵩的嗓音中氣十足。
「報告長官!」毓殊的聲音裡帶著哭腔,「我知道了!」
「媽的你還哭上了?」魏嵩指著毓殊的鼻子咆哮,「我他媽的管你是什麼嬌小姐。不想呆在這趕緊滾!」
毓殊低聲啜泣,她從來沒被人這麼罵過,也沒這麼苦過。逃離王府時,她的身上還有金銀珠寶,稍稍換點錢,她就能在街上買碗熱餛飩。衣服雖然沒有以前穿的好看,但是獸皮坎肩穿裡面也是暖暖的。哪怕是獨自一人走大山,那也是想睡就睡,餓了就去獵狍子野兔,烤了吃到飽。哪像現在,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受苦受累挨人罵。
她想阿瑪,想額娘,想王府的生活。她想宰了該死的小鬼子。
毓殊狠狠地擦掉眼角的淚水,看著魏嵩的眼神里儘是怨毒。
「我就要就在這!」
「那你還哭不哭?」
「我不哭!」毓殊大喊。
「好,你說的。」魏嵩展露出滿意的笑容,「那你以後沒機會哭了。」他指著燒火堆的營地,「去,扛著槍,和大傢伙坐一起,如果有敵人來了,不要隨意放槍,你沒準頭。」
「那我要做什麼?」
「和大傢伙在一起互相照應。」魏嵩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又道:「你前方要是沒有咱們自己人,想開槍也不是不可以。記著子彈省著點用。」
說罷魏嵩塞給毓殊子彈,不多,就一枚。
毓殊看著掌心裡的那枚子彈,想著自己只能在關鍵時刻用了。
毓殊抱著槍坐在原離人群處。反抗軍大多使用漢陽造,槍桿長,口徑大。毓殊再看看自己的槍,明顯比別人的短了一截,心裡不是滋味。
就因為她是個女孩?給她的槍都比別人的小嗎?毓殊搓搓手,覺得魏嵩真是壞心眼,而且她還不敢說什麼,說錯話了就要挨皮鞭。
也許回到大清她就不用遭罪。可惜她出生時清朝早已滅亡。當初阿瑪額娘趁著革命軍到來前離開王府,剃了辮子摘了盤子頭騎著馬帶著她四處流竄。直到他們遇上一支軍隊,那山匪一樣的軍閥因著阿瑪善騎射、額娘懂詩書,對這一家人青眼有加,對小小年紀就會騎馬的毓殊更是當做孫女般疼愛。軍閥留著老王爺的王府給他們住,一家人過了幾年革命前的閒散生活。
毓殊抽抽鼻子。現在想過去的事沒用。說到底她沒有當格格的命,卻長了格格的富身子。想想阿瑪被圍困在王府中得知軍閥身故的消息後的悲痛,想想康德皇帝移駕滿洲後額娘的憤恨……魂牽夢繞的清朝離她太遠了。
一雙凍傷裹著布條的手小心翼翼地揣在袖子中。屁股下的地方坐了這麼久也沒坐熱乎。毓殊小心翼翼地挪動,想要稍微靠近火堆一些蹭點熱乎氣。倒是有人眼尖瞧見了她,招呼她過去坐坐。
「就是她,我說的那個姑娘。」青年指著毓殊向其他士兵介紹。其他的士兵見了毓殊很是熱情地打招呼,毓殊見了有些害怕。
「還是個害羞的女娃啊。你快坐下來烤火吧。」青年遞給毓殊一個鐵壺,「要喝一口嗎?暖暖身子。」
毓殊想著那酒壺肯定是男人用過的,於是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