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理却按住了他要解开安全带的手:“还有最后一件事,平树先生是为什么要
着急结婚?”
平树看着她,他慌乱了一路,到这时候才发现,他们之间距离非常近,他们呼吸着同一个空间里的氧气。
上一次好像是十年前或者更早了。
现在念着这些条款的宫理是不可能还记得那些事的。
所以他才准备那么厚的简历,所以他才想把自己都变成一本书,希望宫理能够翻阅。
宫理也确实在打量他一路了。他并不瘦弱,甚至站直的时候比想象中要高不少,肩膀又平又直,但并没有什么压迫感。
穿着薄薄的细绒领衫和亚麻外套,颜色都是略显黯淡的灰色和浅棕色,很素净得体,也衬得他像没上釉的哑光白陶似的。他容易尴尬脸红,但也不紧不慢,似乎做了很伤害他的事情,他都只会静静|坐在原地,脸上显露一些受伤或失望的神情,然后转开黑色的瞳孔,垂下眼去无声地抗拒着。
他指甲都是短且圆润,手看起来柔软而灵巧……
平树声音忽然响起,宫理也觉得他声音比预料的近,忍不住抬头。平树半低着头看她一眼,目光相对,他很快地挪开眼,手指摩挲着方向盘:“你看过简历了吗?我以为你看得出来。”
宫理:“我看了。”
相比于她简历上那几行字和提供给丈夫这一职务的薪资,平树简直像是个空窗期三年的求职者。
宫理重新翻看简历后几页,平树清了清嗓子,按照演练无数次那样说道:“最近在强制募集
去海王星周边执行突破任务的飞行员……”
早些年,飞行战斗人员是最火热的职业,军校遍地都是,人人仿佛出来都只有读军校、进入方体联盟当兵一条出路。但后来,因为其他文明封锁了太阳系,跨星系与跃迁的航行完全就被堵死了,人类基本上是笼子里的蚂蚱蹦不起来。
大批军校就地解散,那些曾经能冲入星际的飞行员纷纷失业——比如这位平树先生,就在简历上写明,他从顶尖军校失业后,不但当过天灾地区的货车司机、某服务站的糕点厨师,后来才因为心细成为研究助理。他甚至简历里老老实实写自己十几岁的时候为了赚钱,去做过某个药厂或者研究所的招募患者。
宫理听说过,因为现在医药企业都非常有钱,许多人都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做几年的受试患者,来换取孩子的学费或家里的生活费。
宫理问:“为什么要写这一条?”
平树:“因为……我也不知道做的药物实验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宫理:“你只要没有传染性疾病,都无所谓。还能有什么方面的影响啊?”
平树目光开始游移:“……别的方面也可能会有影响吧,我不知道。”
宫理:“你是说持续时间方面的吗?你难道做的是那种药的测试——”
平树连忙道:“不是!”
但他对宫理的疑问也有些失望,似乎是觉得她不记得一些有默契的事情,半晌才左
手捏了捏右手手指,轻声道:“是精神类药物的。我只是以防万一,给写在上面了。”
但他很快岔开了话题:“总之,你也应该听说,联盟不死心,还想要重启太阳系外侧的一些飞行测试和战斗测试,想要突破被封锁的星云带。但这种测试就是送死,不可能有人突破那些外星文明碾压式的封锁,它们没有消灭我们说不定都是仁慈了!”
平树知道自己来相亲并不是这个原因,但为了能说服宫理,还是道:“这个招募是按照积分排名强行入伍的,未婚、收入较低等等情况,都会让我排的非常靠前……”
宫理懂了:“以现在这么低的结婚率,已婚人士大概率不会被强制入伍,对吧。”
平树点点头。但他心里也有疑问,在宫理松开他手腕时,他低头解开安全带,问道:“那么宫理、宫小姐为什么要结婚呢?”
宫理倒是一副很稀松平常的嘴脸:“请不起保姆和司机。而且,到年纪了就该结婚了,对吧。”
这个理由并不太能说服平树。他认识的宫理,不像是嘴里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一直到俩人走进民政局,平树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置信。眼前的宫理,容貌和习惯还像以前那样,但是却非常的客气礼貌,和他印象中的宫理很不一样……
是时间让她性格也改变了吗?
不过民政局又老又小,感觉设备三十年都没翻新了,里头更是只有几个老
头老太太在对着上个世纪的屏幕玩游戏,他们看到宫理和平树进来,开口第一句就是“洗手间在右转第二个门”。
听说这年头还有人登记结婚的时候,几乎整个民政局包括打扫最火爆的洗手间的保洁大哥在内的全部八名工作人员都来围观了。
到俩人拍照的时候,才是头一回肩膀靠近在一起。
相比于平树穿着带领的亚麻西服,宫理的宽大T恤上甚至还有一小块烤肋排的酱汁痕迹。
“两位新人麻烦再笑一下。”
平树手心里都是汗,他感觉自己笑得肯定很难看。
凭恕也是格外的沉默,仿佛比他还紧张。
平树转过头去,宫理却笑得非常放松自然。他偷偷咽了一下口水,想要默不作声的抓一下她的手,但那个老眼昏花的摄影师已经说拍完了。
等二人走出下午三点就下班的民政局,平树还捏着那如今非常罕见的纸证,宫理已经不知道给收到哪里去了:“那我给你个地址,等你搬过来吧。”
平树却有点害怕她转身离开,梦就醒了。就在凭恕说“让她别走”的瞬间,他同时开口道:“……那个,你能帮我搬一下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