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浩这两天来一直都在重复同样的话,多少有点腻味。他一面下楼梯一面说:“大家别着急,我会去跟吴总好好谈的。多元化发展是公司的大方向,不会轻易改变的。再说了,都已经投下去这么多钱了,怎么可能……”
吴浩忽然停顿了一下,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他的目光被大堂一侧咖啡座上的一个人吸引了过去。一个穿黑色丝质裙装的女人面向会所大门而坐,长发沿两鬓编了两条小麻花,汇到脑后,全部头发用块白色丝巾束住。耳朵里垂下两根白色耳机线,正半垂着头,无聊的拿着个不锈钢小调羹搅面前的一杯咖啡。吴浩能看见她肩部优美的轮廓和一点点的侧面。
几位老总担心的说:“吴助,小心脚下。”
吴浩脸微微一红:“没事。”
心里不由暗自庆幸,这些分公司老总都是三年前才进公司的,都不认识夏维。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吴浩有意无意的一回头,虽然有花障遮挡视线,但是从那些冒牌绿叶子中露出的半边脸看,确实是夏维无疑。
吴浩的心悸动不已,五年来,曾有多少个白天夜晚,他幻想着能有一次这样的意外相逢,有时走在街上,他都会想到,她会不会忽然从前面的拐角出现,给他一场期盼已久的邂逅,这两个月来,她更是一再的出现在他梦中……但是她刚度完蜜月,回来不到一周。
哦,对了,姨父这两天出差去了。
吴浩在停车场跟几位老总挥手道别,各自钻进自己车。吴浩缓缓的发动引擎,驶入主路,跟着车流慢慢的走,心不在焉,遇到路口就会自动拐弯,遇到环线就上,遇到出口就下,最后他在一幢有停车场和门童的大楼前自动停住--------这就是他貌似漫无目的瞎转悠的真正目的地,他大半个小时前离开的会所大门口。
吴浩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在夜色中茫然,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这两天北京有雨,湿度较大,这样的夜晚,男人们往往会被空气中的潮湿和闷热熏得烦躁不安,躁动不已。吴浩头昏沉沉的,品味着这夜色的暧昧,忍耐着不知从何而起的冲动,最后不得已往大门走去,心头诧异自己在发什么神经。
刚走到大门口,吴浩差点勇气全失,大门的玻璃反光如镜面,在星星点点的灯光倒映中吴浩看见自己的形象,相貌英俊,身材笔挺,衣着高档,表情严肃,举止得体,顿时心头羞愧万分,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想落荒而逃的念头,但是为时已晚,包铜框的玻璃大门自动往两边分开,头戴红帽,站得笔挺的门童冲他鞠了一躬,吴浩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
咖啡座在大堂的一侧,说隐蔽不算隐蔽,说醒目不算醒目,布置得不伦不类,半土半洋。一段半人高的红色木雕柱廊矫揉造作的栏了半个椭圆的空间。柱廊间缠着些冒牌植物,丝质的花朵叶子,倒也还算逼真;柱廊下人工溪水潺潺,入口处架了座一步就能跨过的小木桥,靠墙一侧则是整排的比人还高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的排满了书,装修得像欧洲城堡里的家庭图书馆。其实没人真能在这里看书-----咖啡座顶端的铜灯光线如此幽暗。一个穿白底红花旗袍的女孩站在酒柜后面煮咖啡,冷气中咖啡暗香浮动,两个穿白底红色圆徽章中式对襟衫的男孩恭恭敬敬的站在入口处。
咖啡座很小,一共就摆了那么4-5套4人座的圆桌圈椅,里面只有夏维一个顾客。夏维黑色裙装的v字领开口不算很大但是开得很低,露出胸前一道深沟,裸露的皮肤在幽暗的灯光下闪着白缎的光泽。
那个男侍应生轻微的挡了吴浩一下,低声说:“那位女士不愿被人打搅。”
夏维温和平淡的声音传来:“请这位先生过来吧。”
吴浩在夏维面前坐下时,两人对视。吴浩面无表情,身子僵硬。他不知道夏维在这干嘛,她这般容貌,这副打扮,在这一人独坐半天,想招蜂引蝶么?
吴浩一开口,口气生硬:“你一人坐着干嘛呢?”
“等人”
“他她还没来?”
“来了。”
“哦,在哪?”吴浩这时才注意到,桌上倒确实放着两副咖啡杯。
“上洗手间呢。”
“哦,那我,是不是打搅你们了。”
“没事。她一时半会回不来。”
吴浩开始觉得蹊跷:“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嗯,说快也快,我只要在手机上摁一个键,她5分钟内就会出现。”
“如果不摁呢?”
“那就长了,要到半夜2点后吧。”
“这厕所上得可真够久的。”
夏维沉默下来,吴浩也不知道该说啥,过了会,夏维喊服务员过来给吴浩也上了杯咖啡。吴浩苦笑:“我出国前,大家都喊‘小姐,请过来一下’。等我回国发现‘小姐’这词有歧义了,再没人敢乱喊。有段时间人人都喊‘美女’,哪怕是喊环卫老大妈扫一下垃圾。现在这词好像也不用了。我有时都不知道怎么喊,就干脆喊‘喂喂’。真不是我有意想对人不礼貌,实在是好词都被糟蹋完了。”
夏维一笑,目光流转,顿时满室生辉。气氛缓和下来,两人情绪上开始放松,慢慢的开始轻松的交谈,咖啡的香味在冷气中袅袅上升,灯光幽暗,语声细微。
吴浩说:“……你突然辞职后,公司里真是什么说法都有,有人说你还在北京,有人说你去了上海,没想到你去了加拿大。”
夏维解释道:“是问天为我办的加拿大移民,当时我没说去加拿大,就是不想让公司的人传言太多,没想到,还是引起了那么大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