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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义德拨回浪子头克勤诉苦动天地(第2页)

杜义德点点头,问道:“听说你是机枪圣手,打得很准,能不能叫我这个老兵开开眼呢?”

“别的我不敢夸口,要说摆弄机枪嘛,倒是拿手好戏。”王克勤见杜义德这样随和,高兴地说,“既然首长这样看得起我,我就露两手给您看看。”

孔年提过来一挺苏式转盘机枪说:“首长,他能蒙住眼睛熟练地装卸机枪,而且分毫不差。”

“噢!那倒要见识见识啰。”

王克勤用毛巾蒙住双眼,不过一支烟的工夫就装卸好了机枪,扯掉毛巾说:“你们检查吧,我保证它不差分毫。”

杜义德拉拉枪栓试了几下,满意地说:“嗯,确实不差分毫。你在国民党军队里使过这种机枪吗?”

王克勤揩着手上的油腻,得意地说:“什么枪都使过,就是没使过步枪。哦,我现在使的是步枪。”

“嗯,机枪圣手使步枪,这不是叫好骑手骑毛驴儿吗?”杜义德提起机枪,庄严地说,“从现在起,这挺机枪就归你使用了;不过,你要明白,枪口该对准谁!”

王克勤接过机枪,行持枪礼说:“明白,对准蒋军!”

杜义德拍拍王克勤的肩膀说:“好好干吧,我希望以后能在群英会上见到你。”说罢,杜义德跨上战马,回纵队司令部去了。

诉苦运动很快在老虎团开展起来。

团政委黎明来到1营,对干部们说:“按照上级统一的政治整训部署,全团要利用休整机会进行诉苦运动,以激起战士们对国民党反动派的阶级仇恨,保持旺盛的革命斗志。”

第二天上午,武辉参加第1连班长会。

1班长姚安说:“我们班共7个人,只有王克勤不愿在大会上诉苦。”

“什么原因?”赵振江瞪大眼睛问。

姚安气愤地说:“还不是摆他那机枪圣手的臭架子!说啥‘在大会上诉苦,尽说些自家没出息、没能耐的话,多丢人!’你们听听,这哪里还有一点点阶级觉悟呢?”

“我看,这个蒋军兵油子是耗子吃秤砣——铁了心的。”2班长周猛说,“他在国民党部队里染得太黑了,思想顽固,不好改造啊!”

孔指导员不同意几个班长的看法:“你们不能只看到王克勤消极的一面嘛!自从杜政委授枪以后,他不是有很大转变吗?不但工作积极了,还主动教新战士拆卸机枪。”

“孔指导员说得对。”武辉说,“共产党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她要解放全人类,包括她自己。改造每一个解放战士,使之成为坚强的革命军人,是我们每一个共产党员义不容辞的责任。正因为王克勤在解放战士中有一定的影响,我们才要花大力气把他改造好。这对于我们瓦解敌军,使敌人的谣言不攻自破,将会起到巨大的作用。”

会后,武辉在晒场一角的高粱毛垛子旁找到了王克勤,同他谈了诉苦的事。

“那是我的命不好!”王克勤望着远处无边的麦田。

“不!穷人的苦难不是自家命不好,而是世道太黑暗。”武辉越说越激动,“想想你爹是怎么死的吧!想想你娘和弟弟为什么会去讨饭吧!想想你自己受的苦,遭的难,挨的打吧!如果忘了这仇,这苦,这恨,你还算啥男儿好汉!嗯?”

王克勤木然地蹲在地上,双手捧着脑袋……

下午,连里召开诉苦大会。赵兴来正在诉说地主恶霸的罪恶和自家遭受的苦难,饮泪啜泣之声由台上蔓延到整个会场,院子里的老太太和大爷们也在陪着指战员流泪。王克勤环视着一张张悲痛而愤怒的脸,不以为然地抽着烟。赵兴来哭着下去了。

“我跟大家一样,也有满肚子的苦水要倒,也有满腔的仇要报啊!”半截黑塔似的赵振江“嚯”的一声蹿上台,哽咽着说,“我是喝黄水长大的叫花子。我们那地方十年九涝。民国二十五年(1936)秋天,我刚满12岁,黄河就发了大水,地里的庄稼全淹了,房子也给水卷走了,我们只好搬到高处搭了个窝棚。家里早断了粮,偏偏在这个时候,我娘又生下了小弟。没法子,我爹拼着性命从水里捞了些玉米棒子,回来就病倒在窝棚里。地主李发上门逼债催租。狗腿子不容分说,抢走了我们全家的救命粮——半袋子发涨的玉米。爹不顾一切扑上去,抱住粮袋子死也不放。李发照我爹胸口狠踢了几脚,扬长而去。爹口吐鲜血,抓住我的手说:‘振江,记住,为你爹报仇啊!’当天夜里,爹就含恨死去了……”

会场里哭声一片,口号震天。听到伤心处的王克勤,难过得低下头擦着眼泪。

赵振江抹了一把泪水,接着哭诉说:“我爹死后,娘怀里抱着小弟,手里牵着我四处讨饭。灾荒年头,哪里讨得到饭呀!娘没了奶水,可怜的小弟没过几天就活活饿死在娘的怀里。娘悲痛万分,扯着头发,哭天喊地……从此,娘一病不起。一天傍晚,我讨饭回来,娘不在窝棚里。我慌了,哭喊着跑出去,娘已经吊死在窝棚后面的老槐树上了……呜呜,我的娘啊……”

在哭声中,在口号声中,满腔的仇恨,一肚子的苦水,一齐涌上王克勤的心头。他再也忍不住了,跳上台抱住赵振江喊道:“副连长,我也是受苦人,我有苦要诉,我有仇要报啊!”

赵振江揩干眼泪说:“好兄弟,把苦水倒出来,把仇说出来,把恨集中到地主恶霸反动派头上吧!”

王克勤强忍住悲痛说:“我家住在安徽省阜阳水围子村,祖祖辈辈都给地主王三堂当佃户。我5岁那年冬天,王三堂带着一帮狗腿子来逼债,抢走了我家仅有的一点粮食,还把我爸抓进村公所。我妈东拼西借,卖了房子和家具,才凑足钱赎回我爸,可是我爸已经被王三堂折磨得不成人样了。我爸拖着被王三堂打断了的腿回来一看,家里什么也没有了,又气又急,加上伤病,当时就昏死过去了。拖了十几天,我爸含恨离开了人世。呜呜……爸,儿对不起你呀!呜呜……”

会场里举起了一百多只拳头、一百多张嘴同时爆发出满腔的怒火,霎时卷起一股风暴,空中响起一阵惊雷:“打倒地主恶霸!”“向反动派讨还血债!”

王克勤擦了一把模糊的泪眼,接着哭诉说:“我爸死后,王三堂把我们赶出了家门。从此,我妈带着我和弟弟去讨饭,拾麦穗,捡谷子,挖野菜,住破庙,苦熬着日子。说不尽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侮辱,她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到17岁。眼看我能挣口饭给我妈和弟弟吃了,谁知狠毒的保长又抓我当了壮丁。他们抓了三回,我逃了三次。最后,保长把我打得遍体鳞伤,捆绑着押到国民党部队里。就这样,我跟妈和弟弟断了音讯。唉,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死还是活呀!在国民党部队里的那些年,我受的苦、挨的打就更多了。”

王克勤撩起裤腿,叫大家看他腿上的伤疤。接着,他从蒋军当官的如何克扣军饷,吃空额,讲到长官怎样欺压和毒打士兵,怎样逼士兵冲锋……

最后,王克勤悔恨地说:“地主恶霸害死了我爸,逼得我们全家四处流浪,无家可归。中央军把我不当人,任意鞭打脚踢。可是,我听信了他们的反动宣传,认为穷人受苦是命不好;还私下里向解放战士散布共产党的谣言,讲八路军的坏话。指导员和班里的老同志关心我,我却昧着良心说是共产党在收买人心。我真浑,真糊涂呀!现在,我认清了国民党反动派是我们的共同敌人,共产党是我们的引路人,八路军是人民的子弟兵。我要永远跟着共产党,做一个真正的革命战士,为我爸,为我妈和弟弟,为全中国所有的穷苦人报仇雪恨,打天下!”

“哗哗哗……”王克勤的决心赢得了全场雷鸣般的掌声。

孔年挥起拳头,领头高呼:“牢记血泪仇!不忘阶级苦!”“为天下受苦人报仇!”“推翻国民党反动统治,建立人民当家做主新国家!”

100多号人的呐喊声,在空旷的天底下震荡;100多双眼睛迸射出仇恨的怒火,要烧掉这人世上的一切不平与罪恶。几十双手举起来,要求诉苦……天将黄昏时,诉苦会才告一段落。

当天的晚饭特别丰富,除了平常的蔬菜外,每班还增加了一盆红烧肉。战士们想着自家的苦和受难的亲人,谁也吃不下饭菜……

政治整训结束后,老虎团继续在辉县前线反偷袭、反蚕食。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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