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人,对不住。下官给您赔罪!”顾七将腰又下沉几分。
薛沛林长叹一声,伸手扶住顾七胳膊,轻轻抬起:“老夫知道,你想做出些成绩来,难免心急了些。可前车之鉴摆在那,又怎敢冒险重走老路啊?”
“若老路是对的,也不走吗?”
薛沛林怔住,迎上顾七坚定的目光,那神情目光,与当年的顾远一般无二。
“你。。。”他抬手指着顾七,不自觉后退两步。
顾七细眉微蹙,见薛沛林神情微恙,便知他已动摇。
“扑通”一声!
“你这是。。。”
“薛大人!”顾七跪在地上,胳膊环过头顶,双手抱拳:“救救这荼州百姓吧!”
说罢便要磕头,薛沛林吓得不轻,忙伸手拦下:“裴大人,殿下在此,你怎可拜我啊!快快起来!你有何求,老夫,尽量相帮便是了!”
顾七垂着头,嘴角不自觉挂起笑意,瞬间消失。
而座上元哲,弓着身子,目光死锁在顾七身上,将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狡猾神情,尽收眼底。见二人矛盾有缓,放下心来,抬手端起茶盏,茶盖轻敲着盏边:“裴启桓,薛大人已原谅你的无礼冒犯,且快快起来,莫要让薛大人难堪。”
薛沛林哆嗦着手,捋了捋下巴胡须:“想来,你打定主意,要凿山了。”
顾七缓缓起身,并未急着回答,抛出两句诗来:“龙门屹立两山中,积水奔腾势不穷。”
“骇浪三层滚上下,怒涛
一瞬辨西东。”薛沛林紧跟了下句,顿时眼圈泛红:“大禹凿龙门山。”
“薛大人,很多事情,并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改变结局。”顾七凝望着薛沛林,喋喋不休:“正如水往低下流,哪怕群山阻隔,它也是要向下的。强行截堵,只会适得其反,何不学着大禹,疏川导滞,咱们也试试‘高高下下’、‘钟水丰物’的法子?”
“可地形地势,多少有些不同。。。”
“那便因势利导,慢慢寻条出路来。”顾七满眼期盼看着薛沛林,仿佛此刻,自己就是那泽州来的裴启桓,那个胸怀抱负、一心为民的裴启桓。
薛沛林稍有动容,顷刻愁容覆到脸上,额上沟壑越发深了起来:“若一朝失败,你可想过后果?”
顾七一顿,苍白的脸上扯出无畏笑容:“为澜国百姓,万死不悔。”
紧绷的神情彻底松弛下来,发红的眼圈盈满浑浊的泪。薛沛林抬手胡乱一擦,笑着拍了拍顾七的肩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元哲在旁,抿嘴欣慰一笑,尔后望着顾七瘦小的身子,眼圈泛红。
自此,薛沛林同顾七再无隔阂,商讨治水之事,越发顺利起来。待顾七将计划细细道明,丫鬟早已点燃屋内灯架,外面的小厮也在廊下挂起了灯笼。
“怎也不见他们用膳呢?”
院外,一梳着双股辫的小丫鬟伸着脖子望了望,等掌灯丫鬟出来,拉着胳膊缠问不停。
掌
灯丫鬟轻轻将缠在胳膊上的手打下来:“越发没规矩,大人们谈论事情,岂是你我能窥探的。”
那小丫鬟缩着脖子轻吐粉舌:“也不知,新的刺史大人什么时候到。瑜姐姐,前院西面厢房里,住的姑娘们,是大人们带来的小妾吗?怎也不见上前伺候?”
掌灯丫鬟板着脸:“这些与咱们不相干,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哦。”
小厮手上拿着挂灯的长架,笑着凑上来:“吃瘪了吧,都说不要问。”
“要你管!”那小丫鬟面子有些挂不住,臊着追打起小厮来。
院外越发黑了,屋内却依旧亮堂堂。
薛沛林满面红光,时不时仰头大笑,每每讨论到精妙之处,都不由得向顾七投去欣赏目光。